“不敢有瞒先生,昔年学生曾于太学就读,一日,有幸赶上了先生与诸位博士玄谈。雅会盛况空前,至今历历在目。在玄谈将尽之时,先生轻抚一曲‘广陵散’,从此如丝如缕萦绕于心,铭诸肺腑终生难忘,方才入耳片断,我便晓得是先生到此了。”
(太学:是自汉代出现的设在京师的全国最高教育机构,博士是太学中教师的称谓,东汉时期的太学明确规定满学制为八年。)
“原来如此。”众弟妹这才恍然大悟。
“太学呵……”嵇康深眸隐晦,透出掺杂了怀念和向往的复杂情思,让人觉得那是他颇为看重的地方,“高论玄理云集,奇哉!异哉!在那里,只要坦诚自己的所求所疑,她均愿极尽耐心地为你解答,只不过,多少孜孜不倦的学子,是在离开之后,方能醒悟到她的慷慨赐与。”
毫无疑问,子猷对这番话感同深受,他钦佩地连番称是。
“彼时,令尊先于康入读数年,至今风采难忘,故而才至界休,忙去上门拜会。”嵇康言语中,饱含敬重的语气,让郭家子弟益增亲近。
大伯父居然与中散大夫同学受业,还彼此相识?意识到这一点的子献,骇觉自己和嵇康的距离又拉近了一些,刹那间,白净的面皮由于急速亢奋而红潮浮动。
不妨,少妍趋近,同他咬起了耳朵:“要我说,这位叔先生的大名,向来是如雷贯耳的,且看那俊朗丰神,实属少有,”少妍忍不住,在子献耳边嘀咕开来,“可是,奇哉怪也,他平日里也似这般土木形骸,边幅不修的么?”
少姝算是看出了几分端倪:少妍识人的切入点,始终耽于外在形貌,有时近乎于吹毛求疵,尽管察觉到子献面色有变,想递个眼色给她已赶不及了。
如不是自家姐妹,听到此刻,子献显露出的怨怼之色想必会更加难看,开口的腔调,虽说忍足了性子,亦不自觉的硬梆梆:“这话当真糊涂,足见你目力短浅,不明所以,先生他恰因如此萧萧肃肃,才堪为龙章凤姿、实至名归的风流放达之士!”
说罢,飞来一记冷冽眼神,又大力扯过子默,时不可待似的,大踏步走开,直奔嵇康子猷身畔而去。
子献好一通的语带锋芒,明里暗里的意思是:从今往后,绝不能接受旁人对他心上尊神再发微词。
少妍也不傻,当即了然,她冲着兄弟们的背影,忿忿然吐了吐舌头,方面色稍霁。
兄姐之间你来我往精彩纷呈,看得少姝瞠目结舌,她亦无从置喙,只觉又好气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