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生命或者非生命在光柱中爱恨纠葛,翻滚死生。小马汉山盯着他,叹口气,便又成了那个天真无邪的大孩子,歪着头极为恳切地说,叔,金口玉言也没这么值钱,四条人命呢!您放心,谁都不敢传这话。您从此,可都改了吧。
徐铁英没什么不放心。狗要维护他的主人,咬死几条人命才能显示出忠诚,可他更了解这位主人,王蒲忱要的是一位资深副局圌长政圌治上完全宾服,将这个位置及位置所代圌表的庞大资源掌控在手,运用自如,至于被人在言语上占点便宜,那完全不在考虑中,连一笑都不需要即可了之。他身心疲倦地回到了空荡荡的家里,太太如今彻夜玩牌不归,儿子戒圌毒后更名重新进了大学,女儿们已经出嫁,孤灯下竟然只有年华不再空余体面的他。徐铁英有他自己不能说的秘密,一场淞沪会战下来,血肉器官再不是神圣隐秘,他顿悟了生命之脆弱荒诞,人圌体之粗糙丑陋,无非是体面肌肤包裹起散发着恶臭的各种肉块,命在犹有性灵,命去便是臭不可闻一滩垃圌圾。法庭上听到方孟敖追思八一三空圌难亲人遇圌难的不幸,三十多岁大男人,居然泫然欲泣,徐铁英不屑地抽圌动了下嘴角,幼稚。尚在青年的徐铁英自此丧失对肉圌体兴趣,转而孜孜不倦投入文圌字、逻辑、人心权谋等等更形而上玄而思的追求中,乐此不疲,津津有味。为国尽忠,为家尽孝,能和两位太太生下四个儿女,徐铁英都觉得自己堪称圣雄,甘地不过是忍着不做罢了,他可是忍着去做,还做得各方都体面满意,这是什么境界?
万事萧瑟。徐铁英在孤独夜晚里磨墨推纸,灯下静心写字,写来写去,那字竟始终不能成形。他终是索然掷笔,自嘲地想,终究不是圣圌人,被狗蹭了一身毛,居然就放在心间里。这些年大风大浪都过了,怎么临老临老,这点委屈就受不住了。
可是——
一个恶圌毒的声音在空荡荡房间里回响,针扎在耳道里,疼痛入心:那不是别人的狗,那是王蒲忱的狗呀。
这一晚徐铁英没有失眠。他很快睡熟了,然后在梦境里奇异地回到了民国三十七年,不,也或许是更早些,血液沸腾着重新充盈血管,骨骼肌肉噼啪作响滋圌润丰盈,他要比民国三十七年更年轻些,以绝对碾压的气势在对面这位军统少将站长面前坐下来,居高临下,递给他一份绝圌密名单。一切都是模糊的,像是党部那间庄严干净办公室套间卧室,又像他在北平警圌察局局圌长办公室内里那间私圌密舒适的卧室,可王蒲忱坐着的,分明是西山监狱站长休息室那张干净到没有褶皱的床。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