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到处是塘洼潦水管草芦荻,沼泽上稀疏的白茅足有人高,在风中沙沙作响,和主河淌动着的黄水的微啸和成一片,给人一种凄凉和茫然的感觉。雍正一边眺望,一边思索着张廷玉的话。张廷玉不是自己门人出身,由部院小吏被康熙简拔到宰相地位,当然不能像邬思道、李卫那样直出直入有什么说什么。话虽模棱,但含意却十分明白:再向前走,在这烟水浩渺的绝地,皇帝将与“朝局”隔离。堂皇的正面言语,怕误了军国大事,但也可以解释为,任何不堪设想的局面发生,都无法控制!雍正眼角的肌肉颤了一下,随即笑道:“你们没有办过河工,这点子水算什么!三百里水草路,又有这么多军舰护送,怕怎的?只管走就是——出了这段河泛区,叫洛阳水师提督把有功兵士名单报朕!”说完便踅身回来。
“万岁……”张廷玉煞白着脸跟进来,还要谏劝时,雍正一摆手道,“衡臣,不必说了,朕听你的。这里留下李德全、邢年他们,仍旧‘侍候’这条御舟。你、五哥和德楞泰今夜上岸,走陆路回京!”张廷玉目光霍地一跳,眼中闪出掩饰不住的喜悦的光,躬身道:“万岁圣明!臣这就发文田文镜,调开封绿营卫护……”
雍正略一沉思,笑道:“不必了,哪有那么险呢?张五哥和德楞泰都是百人敌,太平世界,一路又是繁华市镇,还护送不了你我二人?”张廷玉略一沉思,低头称是。他其实想得更深一层,雍正的政敌不在民间而在庙堂之上,萧墙之间,不经官动府悄悄返回北京,确是更为稳妥。饶是如此,还是把张五哥德楞泰和留守御舟的李德全叫到自己舱里,密密谆谆周详安排了才放下心来。
当夜二更过后,扮了商客的雍正皇帝带着张廷玉和德、张二侍卫,只一个小太监高无庸随行,无声无息下了舢板。弃舟登岸,却不顺来路,取道菏泽、鄄城、范县、馆陶、临清、德州、阜城、交河、河间……直到保定。因保定知府是张廷玉门生,张廷玉亲自去,要了三十名亲兵,遥遥尾随护送“张中堂”直返京畿。到了丰台,一路平安无事,张廷玉提得老高的心才放下,跳下驮轿,顿了顿发木的脚,招手叫过高无庸道:“你去后头,把这封信交给保定府跟的人,他们的差使办得利索,不用再跟了,今晚就回保定,他们府台刘富通有三千两赏银,这信就是凭证。”说着把一个封好了的通封书简送过去。此刻雍正也从前头驮轿上由张五哥搀扶着下来,因见张廷玉交待事情,便踱过来,问道:“离西华门还有小三十里呢,趁天黑赶进去,还来得及嘛,怎么在这儿就停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