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让屈渤回归,这件事其实已经很难。”
叶无坷在大帐里缓步走动。
“黑武人意图将屈渤作为主战场,在这与大宁决战。”
“接下来要证明这一点很容易,我已经向黑武人提出严正交涉。”
“如果黑武人在这个时候变得耐心起来,和我们解释这都是误会,那就说明,我们的猜测没错。”
“所以如何把屈渤这片战场,变成大宁的疆域,让数百万屈渤百姓回归中原,这不容易。”
叶无坷说到这脚步一停,他转身看向端坐在大帐里的四海书院弟子。
这是宁军营地的议事大帐,容纳几百人也不显得拥挤。
弟子们笔直的坐在那听着叶无坷讲话,每个人的表情都很专注都很肃穆。
“做到这一点已经很难,可我们还不止要做到这一点。”
叶无坷的语气稍稍提高了些。
“如果做到了让屈渤数百万人口回归中原,那是大宁国威。”
“如果我们把已甘愿赴死的耶律松石也救出来,那是大宁天威!”
所有弟子的眼神里都出现了一种光彩,一种我们就是要让敌人感受感受大宁天威的光彩。
这种光彩在每一个年轻人的眼睛里,越发炽烈。
“几百年前,楚人屈辱的将上千里江山献给了黑武。”
叶无坷走到地图前,抬起手指了指:“从大宁现在的北疆边关往北,一直到珞珈湖,这一千多里江山,原本都是我们的!”
“也许有人说,以大宁现在的国力拿不回来这么大片土地,所以我们要积蓄力量,等到力量足够了再一次全都拿回来。”
“这样想也没错,除了大宁的外交官之外和军人之外,所有人这么想都没错,可唯独我们不行。”
“我们是鸿胪寺的外交官,我们还是大宁的军人。”
叶无坷的目光,与那些年轻人一样炽烈。
“别人都可以想着等我们有足够力量再把曾经属于我们的东西拿回来,我们不行!”
“我们想的是,且必须是,只要我们还是大宁的外交官,只要我们还是大宁的军人。”
“我们就要往回拿,我们上一代的外交官拿回来一些,我们这一代再拿回来一些,一代一代,总是会全都拿回来的。”
“而不是等到将来,把所有不好干的事,所有要流血要牺牲的事,都交给未来的人去做。”
“今天我们多往前迈一步,将来,大宁如你我一样的人,就能站在我们到过的地方往前走。”
“我们今日之所在,是未来之基石。”
叶无坷缓缓吐出一口气。
“所以这一次,屈渤我们要拿回来,土地要拿,人口要拿,失去的一切都要拿,包括楚人曾经丢掉的尊严。”
“战!”
所有四海书院弟子同一时间站了起来,整齐的呼喊了一声。
“战!”
叶无坷道:“我们的战场比战兵还要多一个,我们不止要在战场上打赢敌人,还要在谈判桌上打赢敌人。”
“战场有很多,谈判桌更多,从今天开始,与诸国谈判的每一张桌子都是战场,黑武人在和我们一张桌子一张桌子的争夺。”
“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攻守易型!”
叶无坷大声说道:“以前他们可不会如此害怕我们,他们也不会地下所谓的高贵头颅去和那些小国谈判。”
“现在是他们低下头去和小国谈判的时候,也是我们昂起头去和他们一寸一寸争夺的时候。”
“从今日开始,鸿胪寺每天都会有密集的谈判,你们将与在职的鸿胪寺官员一起,周旋于诸国之间。”
“我对你们没有别的要求,之前已经确定归顺大宁的国家不能丢这是根本,剩下的,能从黑武人手里夺过来一个是一个。”
“夺过来一个,我们就打赢了一仗!”
叶无坷一摆手:“各自的任务都已经分派好了,去吧!”
“呼!”
数百名书院弟子整齐的答应了一声。
目送着弟子们离开,叶无坷的目光依然炽烈。
每一代都有每一代要完成的使命。
将来的大宁毋庸置疑会更强,但却不能将所有事和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未来。
如果绕开了今天寸土必争的这一步,绕开了这一代,那也许,就不会有更强的下一代。
上一代的人做了些什么,下一代人都看着呢。
当爹娘的软弱可欺,那家里的子女多半也会性格懦弱。
大宁下一代有多强,要看这一代强不强。
所有弟子都离开了,他们将跟随大宁鸿胪寺的官员一道出征。
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也许以后都很少再有这样的机会。
这就是一代带一代,让年轻一代亲眼所见且亲身参与的最好机会。
现在他们被老一辈的人带着去为尊严而战,那么将来他们就能带着新一代去为更高的目标而战。
走出大帐,叶无坷看向弟子们远去的背影。
礼部尚书关外月缓步走到他身边,沉默了一会儿后语气有些深沉的说道:“陛下说的没错,你比我适合做外交官员。”
他也看着那些弟子的背影,眼神和叶无坷一样的深沉。
“陛下将我调任礼部的时候就说过,年轻人的想法不一样。”
“那个时候我还有些不理解,年轻人的想法有什么地方和我们不一样。”
“陛下问我说,你多大了?我说已过四十,陛下说你这个年纪与朕差不多,都是在最苦的时候出生,在最苦的时候长大。”
“所以当我们要追求什么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不是得到什么而是怕失去什么,我们有过最苦的日子,就害怕还去过最苦的日子。”
“这样的想法多了之后,做事难免就会瞻前顾后,没考虑得到先考虑失去原本也不是什么错处,以前不是现在不是,可以后未必不是。”
“陛下说,叶无坷他们这些年轻人是大宁立国之后出生的,他们从一出生就开始过好一些的日子了,他们长大的过程是日子越来越好的过程。”
“他们想的就和我们想的不一样,他们做事想的可能不会去想失去什么,但他们一定会怎么得到更好的。”
关外月拍了拍叶无坷的肩膀:“陛下说,大宁外务的担子在年轻人身上,内务的担子在中年人身上,这句话,我到现在才理解。”
这种想法,也就大宁的皇帝陛下才敢有。
把外务事交给优秀的年轻人去处理,他不害怕年轻人会处理不好。
内务事交给老成持重一些的人处理,他也不害怕会处理不好。
“接下里你打算怎么办?”
“是看黑武人怎么办。”
叶无坷笑了笑道:“我借用你刚才的话我们想的是怎么得到的更好,换个意思,我们不要总想着怎么面对敌人我们怎么办,有时候也可以想想敌人面对我们他们怎么办。”
关外月看向叶无坷:“你略微有些嘚瑟了。”
叶无坷道:“用词都这么谨慎。”
关外月:“你特么就是嘚瑟了。”
叶无坷笑了笑后说道:“现在就看黑武人解释不解释。”
关外月问他:“若黑武人解释呢?”
叶无坷道:“那就蹬鼻子上脸。”
关外月一怔:“这可不是什么好词儿。”
叶无坷道:“对于黑武人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好词儿。”
不出意外,黑武人确实解释了。
当天下午,黑武外相的特使就到了,抵达大宁营地外边求见大宁皇帝陛下。
门都没进去。
被晾在外边半个时辰之后,这名特使气愤之下转身走了。
回去之后柯柯特林把他怒斥了一顿,问他为何求见的不是叶无坷而是大宁皇帝?
绕开大宁鸿胪寺,以你的官职就想求见大宁皇帝?
那特使气鼓鼓的,但又不敢与他争论。
到了第二天一早,这名特使在柯柯特林的命令下再次到了大宁营地外。
这次他学乖了,求见大宁鸿胪寺卿叶无坷。
叶无坷让一个鸿胪寺威卫出来告诉这名黑武特使,他今日没空。
那特使就问,叶部堂何日有空?
那威卫按照叶无坷的原话回答:“以你这个品级来,什么时候来他都没空。”
这句话可把黑武特使给气死了,感觉呼吸的时候鼻孔里都在往外喷火。
气的他头发都给烧焦了似的回去,加油添醋的在柯柯特林面前把叶无坷骂了一顿。
结果没想到的是,柯柯特林又把他给骂了一顿。
原本这个脸,柯柯特林不想自己去丢。
毕竟是去服软的,这种事他亲自去了丢的就是他自己的脸。
以后他再和叶无坷见面的时候,难免会被人家看低一头。
想让一名低级别的官员去找叶无坷做个解释,结果叶无坷根本不见。
于是柯柯特林就让外务部的副手去了。
结果一样,叶无坷不见。
外务副相回来之后,气的也是从鼻孔里往外喷火似的。
“那叶无坷说,我的级别与他不对等,我没有资格见他,随随便便派一个士兵出来就让我回来了!”
副相怒道:“宁人这是欺人太甚,我看就不要去谈了,他们就是故作姿态,我不信他们敢不和谈。”
柯柯特林又把他给骂了一顿。
这件事的影响其实也很大,因为周边诸国的使臣都看着呢。
一听说黑武连续两次派人求见叶无坷都被拒绝,诸国使臣也就明白了大宁是真的不怕黑武人。
一部分人会思考是不是该重新做个选择,一部分则幸灾乐祸的等着天下第一和天下第二干起来。
距离叶无坷给出的五天时间只剩下一天的时候,柯柯特林还是坐不住了。
他又等了两天,原本是想让叶无坷冷静一下,结果两天之内,宁人并没有主动来联系。
他只好再去求见黑武汗皇,问问是不是他亲自去一趟。
然后他被黑武汗皇骂了一顿。
骂他的词儿,和他骂下边的人用词一模一样。
没办法,他只好亲自去求见叶无坷。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叶无坷是真的会蹬着鼻子上脸。
他到了宁军大营门外后,叶无坷又派了一名威卫出来。
威卫告诉他:“叶部堂说,这件事不是你我两国之事,是涉及到了屈渤和周边诸国的大事,所以要谈,就在诸国使臣面前谈。”
“叶部堂还说,若外相真想解决此事,那就召集诸国使臣一起来,叶部堂就在会客大厅之内恭候格外到来。”
说完这句话,那威卫根本就不给他多说什么的机会转身就走了。
现在轮到柯柯特林鼻子里冒火了。
于是他回去又把手下人骂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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