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容易。
她终于用筷从鼎中夹稳一块肉,还没来得及放进嘴里,由于油脂包裹了整块鹿肉,可能是太滑了,美味就这样从她的嘴边溜走。
她放箸时手肘撞到盛汤的陶罐,连带着倒了一片,她乐呵呵地看着女官们在她身边转来转去。
嬴荷华这种专注的表情倒是挺像她爹小时候。
十几岁的嬴政第一大爱好就是折磨臣子。他见秦王第一天,一句话没说上就被喊去梳理几百册刑律竹简。不干完不给饭。李斯知道那时候吕不韦尚且把持朝政,嬴政根本没有奏章可看。嫪毐也懒得派人给他找无关紧要的奏折。李斯给嬴政找了写他能看的,咸阳城鸡毛蒜皮的小案件。不料他还兴致勃勃地去阅览经手每一份文书。
就像现在,嬴荷华分明可以不用动手,她还是在手忙脚乱地去捡她撞到的一排陶罐。并且她的表情相当之认真。
许栀在捡东西的时候无意间对上李斯的目光。
李斯居然朝她微笑了一下。
真渗人。
她鼻尖才刚萦绕着鹿肉浓腻的醇香,这才发现方才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朝臣们,像是掉进了寒冰之海,他们变成一个接一个的冰块,重新凝固。
他们不再窃窃私语。
全是因为一个人。
他的步伐不似李斯怀揣有野心的负压,没有韩非从城门走来的寂寥,也不存在着燕丹伏拜的谦卑。
郑国目不斜视,堂堂正正地穿着秦国的官服迈入殿中。
作为水工,他鲜少来咸阳。他自认为已不涉及咸阳诸臣的派系斗争。
他丝毫不想和他的老同学李斯争什么,他的脑子里装着的只有那条尚未完善的水渠。
但他又相当清楚他在韩国的眼中是个什么角色。
——细作。
自韩非来秦之后,他就更加强烈地感受到他在秦国的处境已经相当糟糕。
郑国在从仲山出发前,收到过一个没有署名的帛书。帛书明确地告知他,接下来一切都要听韩王安排的人指挥。
“郑国乃韩贼。以修水渠之名实行疲秦之计。”
郑国哪里见过这么多人对他指手画脚。他们说的大都是他听不懂的冠冕堂皇的政治性人话。
他满身满眼都带着流淌的泾洛水。
郑国这一年时间都在水渠,连人都没全部认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