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店里人声鼎沸,放眼望去每个人都是酒酣耳热容光满面。音响里放着的都是九十年代的岁月金曲或者喜气洋洋的庆歌,从《冬天里的一把火》一直唱到《好运来》。
掀开了隔开店里店外的布帘,从每一口九宫格里蒸腾而上的雾气中都充斥着花椒与麻油的香味,吸进鼻子里呛人得很。但身体还在情不自禁打哆嗦的时候,唾液腺早就先一步开始实诚地分泌口水了。
起落的雪花肥牛和大片毛肚同样吸足了红油,又在麻酱葱花中走了一遭。老饕食客面对着窗外的大雪,一筷子下去好像肚子里能吞进去一整个温暖的夏天。
两人挑了一个临街靠窗的位置,落座之后许朝歌很没绅士风度地霸占着菜单不松开。也不问陈雯雯有没有忌口或是偏爱,手里点单的铅笔从毛肚肥牛虾滑鸭肠一路刷刷勾过去,大有虎噬鲸吞之势。
末了他抬头瞅了对面正摆弄手机的陈雯雯一眼,笔尖从几道清汤寡水的小菜上面划过。
“我总觉得和你吃火锅感觉怪怪的。”
冷热交替很容易就让诺基亚不大的屏幕生了雾气。把菜单送到前台结了帐,许朝歌重新落座,转而用铅笔在桌上的垫纸上写字,然后把自己想说的话推到陈雯雯面前,他的手中则转着那支铅笔等待回答。
以大拇指为轴,经由虎口食指手背,指尖偶尔拨动笔杆发力,小拇指作勾联,整支铅笔在他手中转得让人眼花缭乱目眩神迷。
“为什么?”陈雯雯解开了风衣搭在自己座位上。
“想想都觉得画风不对。你这种人看上去就应该坐在米其林餐厅里听着巴赫平均律或者肖邦小夜曲,品着波尔多五大庄或者勃艮第产区的红酒,白裙翩翩恍若谪仙。
相反,这顿重庆火锅下去你的这件毛衣洒再多香水大概率都抢救不过来了,晚上回家每个毛线团里都能拧出一股走样了的麻辣味来,厉害的老手也许连你蘸料的味道都嗅得出来。”
许朝歌停下转笔接着写:“AA,虽然我肯定吃得多,但必须AA。”
陈雯雯翻了个白眼没说话,站起身去调酱料了。
许朝歌只吃原汤向来不用蘸料,但也不好意思和老板商量“要不就免了五块钱调料费”,所以陈雯雯调料的时候他就托着下巴枯坐发呆。
今天的陈雯雯很奇怪,她会撇撇嘴发出不屑的切声,也会蹦蹦跳跳地在人行道上跳格子,甚至会冲着让她无语的人翻白眼……
——但你不能说这样的陈雯雯就不是陈雯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