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世保只觉眼前发黑,胸口发堵,也不辨方向,直估笼统往前走。刚走到南小街北口,从东边来匹顶马,两个戈什护着,一顶蓝呢大轿过来。人们一见就喊:“快回避,豆芽胡同马老爷回府了!”众人躲还躲不及,乌世保却眼中无物耳边无声仍直着眼珠往前闯。恰好一个地保走过,怕他犯了卤簿,出于好心,上去啪啪两个嘴巴,把他搡到一家烟铺大幌子下边,按他蹲了下去。这两个嘴巴,把他打清醒了。他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哭了一阵,心里轻快些了,才想到如今投奔哪里去呢?
他低头看看自己一身褴褛,心想这副蓬头垢面的样儿见谁也不行。天也黑了,腿也软了,腹也空了,不如找个地方先住下来,休息一晚明天再作盘算。这里距朝阳门不远,那里有不少骡马客店,不如就近投那里去。凭手中这串钱,吃几两面,蹲一宿大炕或许还够。
乌世保趔趔趄趄走到一个骡马店前,刚要进门,一个小伙计迎了上来,问道:
“找谁您哪?”
“住店!”
“往里请。”小伙计刚说完,一个端着水烟袋、靸着鞋的中年人从帐房迎了上来,拦住乌世保问:“上哪儿去?”
乌世保说:“住店。”
“住店?”那人上下打量他两眼,冷冷地说:“没房了!”
“不住单间,伙住。”
“大炕上也满了,您趁着还没关城门,到关厢看看去吧!”
乌世保刚转过身去,就听那人念叨说:“作生意要长眼,你招这么个人进来谁还敢来伙住?一脸烟气,几天没过瘾了,这种人手脚能干净吗?”
乌世保打个冷战,退了出来。木木地顺着人流出了城,来到护城河边上。看这城门内外,人来人往,竟没有一个为自己解忧之人;大道两旁,千门万户,找不出留自己投宿的一席之地,才相信自己是真落到孤苦零丁,家败人亡的地步了,不由得长叹一声,说道:“天啊,天!我半生以来不作非分之想,不取不义之财,有何罪过,要遭此报应呢?公正在哪里,天理在何方呀?”
那从城门口厢处传来如风如潮的市井之声,随着他一步步行远去,也低了下来。天暗了,回头望那市街上,已燃起一盏两盏风灯,亮起一扇两扇窗棂。他觉着心发沉,腿发软,口发干,气发虚,便扶着一个歪脖柳树,在护城河岸上坐了下来,望着那黑黝黝、死沉沉的河水,他问自己:眼下连个住处都找不着,往后又怎么谋生活呢?于是那些败了家、除了籍、流落街头的穷旗人的种种狼狈景象,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