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到的。每逢这日子,常有达官贵人及其宝眷,借结善缘为名从城里乘车来看他的表演。所以尽管时辰尚早,从各条街已有人流涌向法华寺了。寿明和乌世保费了好大劲才从人流中钻出来,却又被卷到了去夕照寺的漩涡。虽说每逢中元赶庙的人都多,也没到这地步。寿明嘴勤,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八国联军攻占北京的时候,光绪二十六年七月二十夜晚,在这左安门内打了一仗。这一带的军民老幼齐上阵,宰了二十多个德国兵。鬼子进城后,在左近血洗了三天。今年盂兰盆会,本处居民每户捐一升米为死去的义士超度。连和尚们也发愿白作法事,不领布施。
寿明和乌世保挤了足有一个多时辰,这才来到五虎庙夹道。问清聂家住处,便走到一个黑漆小角门前,用手拍拍门,喊了声:“柳娘在家吗?”里边应了一声,是个男人声音。门拉开时,出来的竟是聂小轩。聂小轩换了件灰布小衫,月白裤子,扎着裤脚。白袜透空洒鞋。新剃了头,打了辫,那模样看来年轻了有十岁。不等乌世保开口,他劈头就问:“我回来就打听你,怎么你出来这么久竟没来过?”乌世保告罪说:“实在是遇到了意外,囊空如洗,这刚得到几两银子,马上就来寻师妹的。”他又引见了寿明。寿明常在古董行中混,早已听说过聂小轩的名字,极恭敬地问了安,这才进院子里来。
这是个独门独户的小院,但只剩下了南屋和西屋,正房被火烧得只剩下乌黑的几堵残墙。两棵枣树,有一棵也半边烧焦了。院子收拾得干净整洁,四角旮旯不见一根草刺。聂师傅把他们让到南屋。南屋迎门条几上方悬着一幅写真画像,画的是一位穿红蟒戴珠冠的老妇人。八仙桌上摆着四盘供果。乌世保忙问:“这是师母?”聂小轩点点头。乌世保赶紧正正衣领,跪下磕了头。寿明也要跪,被聂师傅拦住了。寿明问:“老伯母仙逝多久了?”聂师傅说,八国联军来时,人们都帮着守军去守左安门,聂家父女都去了,只有老伴瘫痪在床,未能参战。德国兵攻进城后,见人就杀。聂小轩看看回家的路已不通,柳娘又年轻,便拉着她躲到幸公庄北的苇子坑里。躲了一天一宿,第三天回家来,半个胡同正烧得通红。待和邻居一道救熄,堂屋顶子早已坍下,老太太已死去多时了。整个脸已烧焦,无法辨认,这写真是聂小轩凭着记忆画下的。他说:“我没给她装殓什么,这像上就给她穿戴得富贵点吧!”说完惨笑了一声。
寿明怕引得老人伤心,便用话岔开,问:“大妹妹不在家?”
聂小轩说:“夕照寺作法事,为她妈烧香祈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