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斐想到这里忽然轻轻笑了一声,飘散在了雨夜之中。
她忽然想,就算是那个孩子还活着,恐怕也不可能如萧望舒一般恣意洒脱吧,怕是比她好不了多少。
也罢,也罢,解脱了。
一脚踏上了廊下,一滴雨从谢斐耳边擦了过去,顺着脖子滴落,瞬间刺激得她的后背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谢斐心情忽然有些低落,愣在了原地,连伞也忘了收,她难道是和原主有些感同身受么。
半夏瞧着她手中伞柄倾斜,雨滴就要落在身上,忙抢了过去收拢:“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是觉得冷了?”
夏日虽热,可这大暴雨和风一交错,倒是有些发凉。
谢斐勉强一笑:“无事,先进去吧。”
她进屋子的时候,那床上居然空了,顿时有些惊讶,萧望舒人呢?
这可是下着大雨,外头又戒严了,他总不能带着伤口在这样的天气里行走了,就不怕伤口感染溃烂么,真是胡闹!
谢斐忙看向了正拿着药箱进屋的半夏:“你之前来拿药箱的时候,那人还在吗?”
半夏赶紧往她身后看了一眼,也是一脸惊讶:“之前还在呢,且是睡着的,如今怎么不见了?不是寺庙里的人在抓他么,难不成是被抓走了,会不会连累夫人你?”
“放心,我不会连累你们的。”
一道声音陡然自侧边传来。
谢斐忙走了过去,却见屏风后的窗边正有一道身影,窗边有一个矮柜,男子将上头的花瓶丢在了地上,自己潇洒的倚靠在窗边,盯着窗外的雨看。
此刻他背着光,面罩半透出了他的侧颜阴影,似乎比正脸还要令人惊艳,半垂的眼眸宛若一块璞玉,未经雕琢却充满着莹润的光彩,令人无法忽视的少年之意。
若非山洞之中昏暗,只怕谢斐早就要凭借这一双眼睛认出他的。
“你居然在这,我还以为你不怕死呢。”谢斐打趣了一声。
半夏听着动静,知道谢斐是不会有事的,又怕来人,连忙带门退了出去守着。
萧望舒侧目扫了谢斐一眼:“你方才去哪里了?”
谢斐直接拉了一个小椅子坐了下来,也盯着窗外的雨看,“你猜猜。”
“我不猜。”萧望舒直接拒绝了。
“那就不猜吧。”谢斐也不强求。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
萧望舒忽然扭过头来,盯着谢斐道:“你方才出去了,那你有没有听说长平侯家的老夫人病了?”
谢斐就知道,萧望舒一定很在意这件事情,他们萧家一向很和谐,长辈慈爱,晚辈孝顺,是一个极好的家庭,他又怎么会不在意自己祖母的安危呢。
所以萧望舒一开口,谢斐就知道他肯定要问这个事情。
“我知道。”谢斐点点头,“我方才就是去看她了。”
萧望舒的手从窗棂上松开了,又捏住了窗台,将身子侧过来一些,“这长平侯府可不容小觑,不知道她老人家怎么样了,没什么大碍吧?”
为了掩饰自己,他还要夸一句长平侯府,也不觉得自己的演技太拙劣了么。
谢斐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自己腰间的香囊,随口道:“你一个刺客这么关心长平侯老夫人做什么?长平侯老夫人没有受外伤,你的目标就不是她,但你又这样关心她,你不会和她有什么关系吧?”
下一瞬,那把熟悉的匕首就又接近了谢斐的脖子。
可是谢斐丝毫不慌。
萧望舒一怔,又将匕首压了压:“你问得太多了,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了。”
其实谢斐料到了这一幕,她知道萧望舒会着急,可她就是想逗逗他,命不会丢,但是能拉进两人的关系,她心里是带着算计的。
谢斐淡定道:“萧老夫人现在是没事,可说不定等下就有事了,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
萧望舒一听这话就有些急了,瞳孔微颤:“你不是懂医术么,让你过去是看病的吧,你为什么不救人?”
话音一落,萧望舒愣住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句话说得并不对,就算是人家让她去看病那又怎么样,选择权终究是在她手上,他也没理由要强迫人家看病,否则他和自己讨厌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可……
他实在是太着急了。
那可是疼爱他的祖母!
谢斐理解他这一点,所以并未责怪,所谓关心则乱,那是人之常情,眼前这个少年郎君,绝非什么俗不可耐之人。
她叹了一口气,“不是我不想救,而是人家不让我救,我这身份着实尴尬,我也不喜欢强求。”
那时候的场景那简直就是一个折磨。
萧望舒虽然不知道他离开的那一块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透过的她眼睛,他觉得情况或许并不太好。
谢斐方才想了太多的事情,这下子又想着怎么才能跟萧望舒套近乎,一时间竟然脱口而出:“萧公子该知道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由自己做决定,可我从不想被别人左右。”
“你叫我什么?!”萧望舒急了,也被吓到了。
“我……”谢斐立马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漏嘴了,连忙捂住嘴巴,可倒是有些欲盖弥彰,她脑子飞快的一转,立马道,“这不是很好猜吗?你这样关心萧老夫人──”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萧望舒给打断了:“关心不能说明什么,你怎么不说我是要杀她?”
一个刺客既然在皇家佛寺里闹起来,那定然是有所目的,皇家佛寺里能有什么?除了佛经就是人。
“你这是默认你是萧公子了么?”谢斐勾唇一笑。
萧望舒直接逼近了谢斐,咬着牙齿道:“你休要胡说。”
谢斐并不害怕,还看向了他的眼睛:“我救了你两回,难道就是怕被你挟持吗?你可千万不要想着杀我灭口,不然你要后悔的。”
他的心里真的有些慌乱,他的面罩一直没有揭下来过,为什么这个女子会知道他的身份?
“你既然知道了还敢说出来,难道不怕死吗?”萧望舒审视着她,“你是从什么时候猜到我的身份的?”
话音刚落,他的心里就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不会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谁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半夏悄悄地走了进来,在屏风前停住了脚步,低声说道:“夫人不好了,我瞧着前头似乎来人了的样子,好像是朝着咱们屋子来的!”
谢斐朝着萧望舒道:“你祖母出事了。”
平淡的没有丝毫起伏,好像一切早就在她的预料之中一般。
萧望舒眼神瞬间波动起来:“你说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我就是知道。”谢斐直接起身朝着外头走去,“反正时辰也差不多了,我劝萧公子一声,还是先不要轻举妄动。”
哪怕此刻暴雨如注,外面对于萧望舒而言依旧是危机重重。就算是他武功高强,恐怕也难以在这样的时候抵挡外头那不知道有多少的侍卫。
皇家佛寺真不是浪得虚名。
就算是再着急的时候,也不应该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半夏已经在门口张望了,却见那大雨之中有一盏灯火越来越近,很快就走到了门前。
“司家二少夫人在么?”
“不知这位妈妈是?”半夏有些紧张,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去了。
那位妈妈便道:“我是长平侯夫人身边的何妈妈,我们夫人想请二少夫人给我家老夫人去瞧瞧,还请快些,我家老夫人怕是有些不太好……”
这位何妈妈,看起来似乎很着急的样子,因为走来的匆匆,连肩头和裙摆都被打湿了。
然而这件事情半夏可做不了主,她立马回头往屋子里头望了过去,却见谢斐正往这里来,打量了何妈妈一眼:“萧老夫人不好了?”
屋内屏风后的萧望舒仔细的听着这些动静,心中愈发的忐忑起来,若是祖母真的出事了的话,他可是万死难辞其咎。
这一回萧家也是来了一大家子,萧老夫人,宋氏、萧承欢和萧望舒其实是一块来的,只是在山下的时候萧望舒推脱有事便半路离开了。
而他离开其实是有自己的目的的,但如果自己没有离开的话,说不定他此刻就可以陪在萧老夫人身边,帮着去请大夫……只要是为了萧老夫人的平安,哪怕让他下山把大夫扛上来,他也愿意。
要是真的出了点什么事情的话,他真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何妈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的确是有些不太好了,方才忽然抽搐了好一会儿,嘴里还吐了白沫,如今人瞧着气息都小了……如今大夫又上不了山,我们夫人也实在是没有法子了,只能来请二少夫人了。”
就在不久之前宋氏婉拒谢斐为萧老夫人治疗的事情仿佛还历历在目,何妈妈当时也是在场的,此刻又来求人,实在是有些羞愧难当。
就在不久之前,萧老夫人屋子里的人大多散了,可偏偏就是才静下来,人就突然有些不好了。
宋氏心中本就有些疑惑,又一直想着谢斐那一句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没法子了,打算破罐子破摔便让人来请了。
毕竟搏一搏总比等死要好。
“哦,是你家宋夫人让你来请我的?”谢斐问道。
何妈妈到底是多了几分恭敬:“方才到底是人多口杂的……如果二少夫人真的有几分本事的话,就请二少夫人去看一看吧!都说医者仁心,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求人这种事情其实并不简单,尤其是萧家这样的门槛居然要低头来求一个庶子媳妇,到底是有些尴尬和为难。
“还请二少夫人去一趟吧,只要能救我家老夫人,必然不会忘记您这份恩情的!”
她一字一句话,都已经给足了谢斐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