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神的谢斐反应了半晌,才想着他是和自己在说话,急匆匆道:“二公子说什么?”
司御轩瞬间低下头去,目光落在了近侧地面的一个小水洼上,那水印着昏黄的灯光散发出亮泽来,正映在了他的眸子里,却仿佛被直接吞噬一般,再无神采可言。
“我看你这样走神,莫不是心中还装有事?”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飘了出来。
谢斐一时心虚,故作镇定道:“我有什么可想的,就是觉得方才的经文听不太懂罢了,故而才走神了。”
司御轩抬眼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哦,原来如此。”
话音落下后,久久无言,就连两人的影子也是沉默如斯。
谢斐不由得有些奇怪,就这样就放过她了?
她才要抬脚继续往前走,忽然听得身后一声大喊,只觉得那声音极大,却听不清楚是在说什么。
一转头便见着一群侍卫往这边冲了过来,一个个手里都拿着火把,顿时火光冲天,照亮了这半边天地。
“往这边!”
“快跟上!”
谢斐心头猛地收缩了一下,这些侍卫原本是守在各处院墙的,怎么如今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来,难不成是萧望舒现在才行动,被人发现了?!
哪怕身侧的女子一声不吭,司御轩还是察觉到了些什么,忙抬头道:“你这是怎么了?”
说话间,那些侍卫已经直接忽略了二人,急忙忙追了过去,那整齐而又响亮的脚步声就宛如一道道惊雷似的,从人耳边擦了过去。
谢斐呆呆地看着那些侍卫们冲了出去,脑瓜子还有些嗡嗡作响,低声道:“没……没什么,就是被惊着了,怎么这样大的阵仗……”
司御轩随口说道:“不是戒严找刺客么,那刺客能藏多久?说不定是找到了。”
看似无意的一句话,却让谢斐心惊肉跳起来。
司御轩似笑非笑地道:“怎么,你是在怕此刺客,还是在担心别的什么?”
谢斐赶紧开口:“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万佛寺若是连这点事情也解决不了的话,岂不是要惹人笑话了吗?如今多少的官家女眷在此处,那些人又岂敢出差错?”
“你说的倒也不无道理。”司御轩说完这句话,便自己推着轮椅继续走了。
后头的谢斐愣了一会儿才赶紧跟了上去。
为什么今日的司御轩有些怪怪的,难不成他真的发现了什么吗?还是因为自己太过紧张,想太多了?
刚到了厢房门口,便见着半夏在前头打转,像是在等人似的。
修竹迎来将司御轩送入了房内,只是他进去的时候,还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谢斐一眼:“二夫人还是早些休息吧,刚才不是被吓着了吗?”
谢斐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口。
半夏赶紧走了过来:“夫人可算是回来了!”
“怎么了?”谢斐回过神来,也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可一推门进去,不等半夏回答,谢斐就明白过来了,屋中那人已经不见了。
谢斐扫视了一圈,道:“人是什么时候走的?”
就是怕出事,谢斐出门的时候就没带上半夏,让她留在厢房看着些。
半夏犹豫着说道:“奴婢也不太清楚,本来夫人走的时候人还是好好的,奴婢也不敢进屋去,只在外头守着……也是方才外头忽然闹起来,奴婢才知道人不见了。”
那些侍卫们四处搜索的声音还在,并且不断有人朝着这便涌来,西苑登时亮堂起来,倒是不像黑夜了。
谢斐有些迷茫。
萧望舒既然有把握,为什么又会闹成这样?
半夏知道谢斐不清楚状况,仔细想了想又道:“原来是没动静的,就如平常一般,可就在半刻钟之前,后头的园子里有了动静,那些侍卫才过来。似乎是找到了刺客的踪迹,所以这会子人才都过来了,现在应该是在合力围捕。”
话音刚落,外头又是一阵阵喧闹生响起。
谢斐赶忙走到了门口,却见刘氏、江玉玲和其余几个香客全部被侍卫们簇拥着进了西苑的拱门,一群人在院子里闹哄哄的。
刘氏年纪最长,自然是出头道:“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赶我们回来?”
一个侍卫不耐烦的说道:“已经发现了刺客的踪迹了,你们都赶紧进屋去,不要在外走动!”
这话一说出来,人群顿时就更加闹腾了,有恐慌的,有不乐意留在这里的。
刘氏和江玉玲面面相觑,这是来真的了?
不过在侍卫们的镇压下,院子里很快就清静下来,各自都回屋去了。
谢斐站在门前看了半晌也没想明白,半夏催促了一句:“夫人也回屋吧,被别人看了只怕是不好。”
那些侍卫们有些凶神恶煞,半夏瞧了都害怕。
不过这一闹却确实闹到了半夜,侍卫们在万佛寺中大肆搜捕,尤其是西苑这一块,几乎没人能睡得着。
但是刺客的的确确出现了,一身黑衣在林中四处窜行,引得侍卫们东追西追的,累了个半死也没能抓到人。
刺客最终消失在了夜色里。
万佛寺的侍卫们到了白日里继续追踪,发现了刺客留下来的痕迹,果然是朝着山下而去,只是在山脚下却再没有痕迹可以追寻了──他们这才明白,刺客成功逃脱了。
谢斐听着半夏将外头的消息一一说了,这才送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
半夏问道:“夫人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了所有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了。”谢斐缓缓的解释道,“他本来是可以悄无声息的逃走的,但是只要侍卫们一日不找到刺客便一日不会松懈,咱们也要被困在这里,所以他就故意闹出些动静来,当着侍卫的面脱身,这样子所有的人都知道刺客逃跑了,就不会再继续为难万佛寺的人了。”
“竟然是这样么。”半夏有些吃惊。
谢斐赶紧道:“这件事情只有你和我知道,你可不许出去胡说,若是传出去的话,只怕是要不好。”
半夏赶紧点头:“奴婢知道,奴婢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事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好像那一日的暴雨一样,不过延绵了一日一夜便就此结束。
只是谢斐总觉得司御轩有些怪怪的,似乎不怎么搭理她了,话本来就不多,如今更是少了。
到第三日的时候,万佛寺取消了戒严,只在山脚下设防,这也是佛课的最后一日。
半夏欢欢喜喜地进了屋子,朝着谢斐挥了挥自己手中的东西:“夫人快看这个,奴婢给夫人拿了一个蝴蝶的呢,只可惜那个最漂亮的美人纸鸢被谢家二小姐拿了……”
那是一只很精致的蝴蝶纸鸢,骨架轻巧,纸面轻薄,色彩鲜艳。
谢斐有些不解:“这是?”
佛寺里怎么会有纸鸢?
半夏赶紧解释道:“今日午后有祈福仪式呢,请了香客们去参加。不是临近端午了吗,便有人想着放纸鸢消灾祈福,这些纸鸢都是寺里的人准备的,方才让人送来的,夫人可要去?”
去,自然是要去的。
这样新鲜的事情,谢斐自然感兴趣。
一到了午后,众人便往万佛寺后山的万佛金光池和小悬瀑去了,那里是一片小山坡,较为平缓,遍生野草和野花。
郊野青苍,悬瀑如银屑,金光池波光粼粼,名不虚传,水溢出而成小溪,随之草野流动,燕雀啄啾间分外有趣。
与那些高楼殿宇,富丽堂皇的美不一样,格外得让人舒坦。
顺着小路一路上去,谢斐一边看一边叹。
因为路势平缓,倒是方便了司御轩的轮椅行动,谢斐悠哉哉地推着他前行,只是两人却并未说话。
常年待在京城是半夏也有些兴奋:“夫人快看那花!”
谢斐当即转头看去,可是花还没有看着,便见到了谢心莲那张讨厌的脸。
不知何时走到她身侧的谢心莲带着几分浅笑,一如既往的温婉良善之态,她轻柔地说道:“姐姐仿佛很喜欢这里的景致?”
“……”谢斐直接无语。
就没见过这样的人,明明两个人之间不对付,还非要上赶着和她说话,这不是自找不快么。
谢心莲又继续说道:“我倒是跟着母亲来过许多回了,这万佛寺的确好,可若是见多了,也不过尔尔……倒是姐姐你被名声所累,连出门也不敢,自然是见不到这样好的景致了,如今见了可要多多看着,日后也有出去说的机会──”
话音陡然压低了一些,“不不不,姐姐怎么会想着出门,都是我糊涂了!”
看似一句坏话都没有说,但是每个字都带了刺似的,硬生生往人身上扎。
谢斐的名声,永远都是她的痛点,哪怕是她不在意,也难免为之所累。
可谢心莲并不知道谢斐不在意这些,她只想着能够让谢斐不痛快,她就痛快了,于是拼命的往这“伤口”上面撒盐。
谢斐扭头就要走:“你想多了。”
谢心莲裙裾一动,直接拦了谢斐一下:“姐姐这么着急走做什么,难不成是羞于见到我?我们毕竟可还是姐妹,姐姐如此忽视我,难道是真的不将谢家当回事了吗?”
“话都让你说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况且你似乎忘了,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你口口声声说我名声差,你要这样上赶着与我说话,难道就不怕人说你么?”谢斐冷冷说道,全然没将她放在眼里。
“你!”谢心莲一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