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林动,四野无声。
晚前,谢斐刚从零食铺子处巡查回来,正巧见着司御轩。
两人在门口碰了个正着,谢斐随口便道:“二公子今日不是出游了么,可有什么好玩的么?”
话音落下,却不见回音。
司御轩顿了顿,却并未开口。
谢斐抬头一扫,才觉司御轩神色有异。
他仿佛心不在焉,又似乎有些心慌,总之……很是不对劲。
“二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谢斐不由得问了一声,心中也莫名有些发紧,她的心似乎被他所牵动。
司御轩摇了摇头,“没什么,我没事,就是有点事情要处理,可能会在书房多待一会,你早点休息吧。”
说着,他也不管谢斐是何神色,直接转身离去。
修竹看了谢斐一眼,有些犹豫不决,但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谢斐琢磨不透,但清荣来寻,便也按捺不言了。
夜色渐渐弥漫,书房内寂静一片。
司御轩在窗前坐了很久,心中却是波涛汹涌远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的淡定,他……实在是太乱了。
忽然间,修竹走了过来,轻轻扣响房门。
“公子,属下有要事禀报。”
他知道如今本不该来打搅,可是出于无奈,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如今这秘密只怕根本不亚于白日里那个秘密,倒不如一块知道了,也免得长久难受下去。
这就是所谓长痛不如短痛吧。
或许,这个秘密也算不得痛苦之事……
司御轩看了修竹一眼,“要事?如今还有什么要事,能够比眼前这事还要重要?”
修竹怯怯地走了进去,心中摇摆不定。
“这事情自然比不上之前那事,可却也是极为重要的事情,公子之前不是对那两个孩子有所怀疑么,还让属下去仔细探查,如今探查了这么久,可算是有消息了。”
司御轩一愣。
这些日子以来,他和两个孩子相处得多了,总觉得有些不对。
他是让修竹去仔细查了……司御轩的嗓子有些发紧,“有消息了?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修竹瞥了他一眼,“既然公子问了,那属下可就斗胆一说了!那小小姐和小公子的确是二夫人血脉无疑,可却不是和人因情苟合,而是四年前在宴会上被谢家夫人、二小姐所算计与人春风一度……”
这话未尽,但却已经足够了。
司御轩忽然捏紧了拳头,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数年前……可是那一年的百花宴!”
修竹讷讷道:“不错,公子只怕已经猜到了吧?”
那一年的百花宴上,很不巧的是司御轩也在,他当时被司衍那群人故意灌了酒,差点被算计了,却不想一时迷了路直接走入了一间屋子之中。
那屋子里被人点了迷情香,他丝毫不曾意识到,只浑浑噩噩的上了床,那些模模糊糊与人欢好的记忆仿佛只是一场幻梦。
后来还是修竹等人将人悄悄带走,而与谢斐苟合的人也就成了那所谓的远房表哥。
反正是经过一系列波折,司御轩从未想过那一日的人会是谢斐。
如今想来,似乎一切都早已注定。
修竹瞧着自家公子陷入了沉思,那眼中波澜不断,他也觉得胆战心惊起来,“公子……已经仔细查过了,这事情应该是没错的,那两个孩子断然是……”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怪不得当初觉得那孩子眼熟,原来是肖了这个父亲!
司御轩忽然一叹,抬头看向窗外,“你知道么,我本来已经打算帮她报仇了,却没想到缘分天注定,这或是福也或是孽……”
这么多日夜相处,他对谢斐绝对做不到毫无感觉。
事到如今,他才愿意承认那心悸的感觉该被称为心动。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约莫是那一夜清月之下,她笑着望着他,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话,眼里、话里都只有他而已。
修竹并不明白司御轩心中所想,反而有些迷茫:“那二公子打算如何做呢?”
司御轩站起身来,声音有些发散:“既然事到如今,那自然要尽力周全一切了,蛰伏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那一日么?”
“你仔细让人守着二夫人和那两个孩子,一边注意朝廷上的动静,千万不能让他们母子三人出事,若是事成,我……再将一切说出,不管她是何想法,我都随她。”
“你先下去吧,我先静静。”
那一夜,司御轩在窗前独坐到天明。
纵使做好万千准备,可司御轩却没想到变故来得那么快。
秋日弥散,万物颓唐。
柳家被抄的事情早就闹得沸沸扬扬,可谁知道太子私设兵器库,谋夺朝廷库银上百万两,更和朝中大臣勾结成党的事情居然在一夜之间被捅到了皇帝跟前。
这其中便牵连到了谢家,谢心莲勾搭了太子,如今风头正盛。
皇帝本想按捺不动,仔细彻查,却没想到太子狗急跳墙,居然直接召集了南城兵马,在秋末的最后一日发动了政变!
皇宫被围,皇帝苦守内城,皇城外围血流成河。
谢斐知晓此事时,全城已经戒严,就连司家大爷三爷都已经不在府上被困在了宫中,她什么也顾不得,连忙要去找司御轩。
说起来,昨日昨夜本该是最紧张的时候,她却没有见到司御轩……这事似乎有些奇怪。
她正想着,前脚迈出了门,刚一出门,便见着司御轩匆匆而来,他的身上居然穿着甲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谢斐心中十分不安。
除了柳家,似乎一切寻常,怎么好似发生了太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司御轩盯着她,竟然还激动地抓住了她的双臂,郑重道:“我如今没有功夫与你解释这么多,但是事情了结之后,我必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你等我!”
“谢斐,你一定在此等我,保护好两个孩子。”
这是司御轩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喊她,也是头次这样郑重。
“修竹,你在此守着夫人,等我回来!”
“公子!这——”
“不必再说了,我去了。”
司御轩身后披风轻晃,甲胄在日光下晃出一道亮光,犹如深夜之中的寒冰,带着令人胆颤的凛冽,叫人有些头晕目眩。
谢斐有一瞬的恍惚,眼前再度清明的时候,那人已经消失在了门前。
她心中忽而很是焦躁,不由得拔高了声调,“修竹,你知道什么对不对,你家公子到底隐瞒了我些什么!”
或许关心司御轩成了她的习惯,可那习惯之下……
修竹支支吾吾地,什么也说不清楚。
“这个……公子吩咐了,不能告诉夫人,夫人就耐心等着吧。”
他也很担心司御轩,甚至指甲都快抠入手心的肉之中了。他本该陪在司御轩身边,可守护谢斐似乎也很是重要。
谢斐急得厉害,什么也顾不得,直接便要往外跑:“你既然不说,那我就自己去看个究竟!”
“夫人!”修竹急忙往她跟前挡去,“您不能走!公子吩咐了,您一定得平平安安的!”
“你若不说,我就非得出去,你难道想让我当个傻子不成!”谢斐双眼有些发红,人险些没站稳。
还是修竹扶了她一把,如此一来,他心中更是不忍,一时不慎便说错了话,“夫人如何这样倔强?您若是贸然出去,那谁来保护公子的血脉!苗苗和岑岑两人可是公子如今唯一的血脉,若是你和他们出了事情,公子只怕更难心安!”
什么?!
谢斐几乎石化在了原地,又如遭雷击一般瞬间粉碎。
“你说什么?公子的血脉,你们怎么知道的!”
这样的秘密,她从未和人说过!
修竹见自己说漏了嘴,更是心慌意乱了,“我……”
话已出口,已经无法收回了。
“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谢斐身子愈发无力了。
修竹咬了咬牙,“公子让人查过了,当初和夫人……的人就是他,那小公子和公子长得如此相似,夫人又不曾有过别的男子,这些还用说么!”
他想着说一是说,说二也是说,干脆一股脑给交代了。
“公子在前些日子秋游的时候遇着了一人遇袭,便见义勇为了一番,谁想到那人居然是当今的平阳王爷,他识破了公子的身份……公子根本不是什么司家人,而是当年早亡的淑妃之子!”
“淑妃被奸人所害,公子被司家二夫人收养……如今圣上蒙难。唯有公子可用,他和平阳王一块调兵,如今是去皇城救驾!”
“这秘密公子本来要事后亲自告诉夫人的,夫人却如此耐不住……”
谢斐坐在了门槛上,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她知道啊,她什么都知道。
天边艳阳高照,皇宫一片厮杀。
光彩暗去之时,外头忽然传来消息,皇宫被破,死伤不清,谢斐什么也顾不得,直接冲了出去。
这一路疮痍,入宫竟然如入无人之境。
残阳若血,遍地朱红之上,谢斐见着了那倚剑而立的男子。
“司御轩!”
谢斐飞奔而去,裙裾翩跹。
司御轩转过头来,忽而勾唇。
“不是让你别来的么?”他眉头乍然一蹙,“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谢斐一把抱住了他,眼泪竟然潸然落下。
太好了,他没事。
就是那一瞬,谢斐脑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任务完成,是否结束。”
她猛得抬起头来,眼里的光彩与明月一同升起,正映着那浑身浴血的男子。
谢斐展颜一笑,曼丽无双。
“不,我选择留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