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嚓——叱叱,嚓嚓,……”
一团数不清的人影从那有着青色的电灯光的厅子里走向外边的广场去。靴子的声音,鞋子的声音,重重地踏在厚的雪地上。冬夜的狂风,迎着他们的面,用力的抨击过去,还裹着细碎的,下了半个多月的雨点,和大块的雪团。人心都因这突然来的冷风不觉的打战。可是,“叱叱,嚓嚓”的,还是走去了。
第二阵吼叫着的大风,又无情地接着扫来,在这群人的脸上和身上,又一次凶狠地鞭挞。在这里面,在被许多人围着,押着,赶着的里面的一个,一个小身个的年轻的,漂亮而又带点憔悴的男人,像骇着似地一下清醒了。过去的,适才所发生的一切,都像很远很远那末明明白白地摆在当前:那张狡猾的脸,含着恶意和自得,一张圆脸,蓄得有令人讨厌的帝国主义式的胡须的脸;那声音也是压制着笑声的刁恶的声音。他那末骄傲,无所顾忌地望着他们,他坐在那高台上,他说:“还有什么话说没有呢?你们被判决了,就要执行。”他,这年轻人记起了这个,一团可以烧死自己的火焰在他心上燃烧起来。他要扯碎那面孔!也要捣毁那声音!他狂乱地,想从人丛中挤出去,用力地快走起来。然而在适才,在他突然地,没有经过审判而被宣告死刑的时候,他没有像另外一批同志们保持镇静,而因一阵剧烈的忿怒和心痛以致失去了知觉。
他是一个热情的诗人,忠实而又努力。
“嘭,”枪托有力地打在他胸上;那更瘦了的胸,因为有二十天不给他吃饱,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中饿得更瘦了的胸。
“×你的娘!急什么!阎王老子等着,有你的!”有个凶横的兵士,打了他,冲破了沉默,这末骂起来了。
“铿铿——锵锵——”铁的镣铐在他的手上和脚上讨厌地响着,也在另外的一些手上和脚上响着。更多的杂乱的声音响在他周围,钉了铁掌的皮靴,更重地踏着厚的雪:“叱——嚓——叱叱,嚓嚓,……”
他又明白了一些,意识到他正向着什么地方走去。一个奇怪的思想来到他脑中,他在自己的眼睛上看到另一双眼睛,那永远是,常常是看到他灵魂的一双可爱的难忘的眼睛。他清清楚楚地觉得有一个什么东西,来在他心的深处,刺着,又连肉带血撕了开去,一寸一寸的那末痛着。
天空是黑的,无止境的黑暗,从黑暗里洒落着雨点和雪团;从那黑暗里,吼着北风的狂啸。大地是灰的,雾般的,积雪在夜里反映着死的灰色。人影是黑的,静静地在雪地上移动。押的,被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