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盆里面的纸钱熊熊燃烧着,白木青就那么笔直的跪在灵前,不悲不喜。
门被打开,一个小身影走了进来,白木青没有去看。
直到身边跪下了一个人,白木青才出声道:“师妹若是醒了便去吃些东西吧,师傅这里有我。”
说话时也没有看身边的人,手依旧动作麻木的往里面扔着纸钱。
身边人没有说话,只是往中间挪了几步。
冲着灵叩了三叩。
完事后又跪倒了他旁边。
白木青担心师妹的身体,终于抬眼去看身边以为是师妹的人。
却看到了一袭白色素衣的阿软。
不由有些微惊,“阿软,你怎么来了?”
阿软木着脸道:“我来陪哥哥。”
白木青扯了扯嘴角,想回个微笑,但是好难。
索性也不笑了,想着把人先劝回去。
阿软却直接开口,又强调了一遍,“我陪着哥哥,书上说,这时候哥哥需要人陪着。”
白木青:“...”
他知道,阿软最近一直在看书。
书的种类很杂,他书房里的书几乎都被她看了个遍。
据音亓说,她还在外面买了不少书。
叹了一口气,“阿软乖,先回去可好。”
阿软摇了摇头,“不回去,陪着哥哥。”
白木青没有心思再劝,“想待着就待着吧,累了就自己回去。”
一大一小,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跪在灵前,一张一张的烧着纸钱。
没一个人来祭奠,香炉里的香却一直都没有断过。
白木青想了很多。
小时候怕冷,灵力不足以御寒,师傅便每天都买了最好的木炭,烧了一盆的木炭,烤的整个屋子里都暖洋洋的。
换牙的时候把牙吃坏了,爹爹和娘就不让自己吃糖,师傅每次就趁上学的时候悄悄给自己几颗糖,还叮嘱他要躲着爹娘,免得挨揍。
那时候向往灵力,觉得学这些书没用,觉得那是要当官的人才学的,师傅便带他亲眼去看书中的画面。
带着师妹出去,却把师妹摔了,师傅气急了,也只会拿着戒尺虚晃几下吓唬他,根本舍不得打他,连几句重话都不舍得说。
...
小时候,师傅陪着自己的时间,其实比爹娘还多。
他给师傅准备的寿礼都还在他房间里摆着,人却已经不需要了。
分别来的太突然,打的他措手不及,慌了神。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整整一天,白木青就那么不发一言的跪着。
而身边的阿软,也始终安安静静的陪着。
又是一夜过去,天蒙蒙亮的时候外面来了人。
白林丹打开门就看到屋内跪的端端正正的兄妹俩。
木姝梓跟在身后进来,看到两人时也难得的没有出声。
夫妻俩上前上了炷香,看着兄妹俩,终究还是有些担心。
白林丹拍了拍儿子的肩,温声道:“阿青,歇一会儿吧!”
像是有时差一样,白木青片刻后才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悲哀。
动作一停一顿的摇了摇头,“我没事,我送送师傅。”
白林丹转而看向一旁的阿软,“阿软,让娘先带你去休息好不好?”
阿软先是看了一眼爹爹,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哥哥,摇了摇头,“阿软陪着哥哥。”
书上说了,重要之人死了对人的打击很大,会很难受,想跟着一起去死的那种难受。
哥哥的师傅对哥哥很重要,那哥哥此时肯定也很难受,会不会也想跟着一起死了?
她得留下陪着哥哥,看着哥哥。
白林丹一个都没劝动,木姝梓直接上前。
一巴掌拍在儿子的头上,声音放低了不少,“臭小子,赶紧去洗洗吃点东西。
凌老若是看见你如此面容不洁的跪在他灵前,会高兴个头。”
白木青这才有了反应。
点点头,“好,我一会儿再过来。”
木姝梓补了一句,“把阿软带着。”
膝盖跪久了已经没了知觉,站起来时疼痛瞬间回笼。
白木青缓了缓,才蹲下身,把阿软抱了起来。
抱起来的瞬间只感觉,阿软好像又轻了些。
“阿软,陪哥哥去吃点东西。”
阿软立马伸手环住了哥哥的脖子,低下脑袋掩饰脸上因为疼痛而变的脸色。
路上,白木青抱着阿软有些木然的走着。
没有平时的笑脸,也没有平时那一声声不厌其烦的‘阿软’。
阿软收紧了胳膊,把自己的脑袋放在了哥哥的肩膀。
声音低低的,像是在自语,“哥哥难受,哥哥别跟哥哥的师傅走,阿软喜欢哥哥。
阿软会找到坏人,让他给师傅偿命。”
白木青人虽然已经离开了灵堂,但是心思还留在那里。
当感觉到阿软靠过来的时候,只是下意识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话也听得不全,只听到了个难受。
才想到阿软也陪着自己跪了一天一夜。
轻拍了拍阿软的后背,“哥哥一会儿给你上点药就不难受了。”
说话时眼睛还呆愣愣的看着远处,视线没有焦点。
仿佛一个提线木偶一样,没有任何情绪。
阿软没有再说话,任由哥哥抱着。
动作轻柔的把人放在了床上,拿出了药膏,掀起了阿软的裙摆。
“疼了说,哥哥轻点。”
声音还是很温柔,却只是习惯性对她温柔。
阿软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比平常安静了很多的哥哥。
上完药后,白木青收好了瓷瓶,正准备要站起身,却突然被一双手按了回去。
白木青仰头疑惑去看,脑袋却突然被抱进了一个怀抱里。
紧接着,阿软那种很独特的软乎乎的声音就在头顶上响起。
白木青索性也不动了,任由阿软抱着自己。
“哥哥难受,阿软陪着哥哥。
书上说,难受了要哭出来。
阿软抱着哥哥,哥哥哭,看不见。”
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都很清楚;
白木青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的颤了一下,然后握紧。
阿软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把下巴轻轻的抵在了哥哥的头顶。
房间里很安静,轻的连对方的呼吸声都听得到。
像是过了很久,才听到了被闷着的,很低的呜咽声。
像是痛苦到了极致,却又被死死压在心里,不愿被人发现。
一个装满了水的气球,只要戳破了一个洞,不管再小,里面装着的水就再也装不住了。
而此刻,被好好装在气球里的悲伤痛苦,此刻因为阿软的一句话,开始外泄。
阿软紧紧的把哥哥的脑袋抱在怀里,学着书中写的安慰着难受的哥哥。
“哥哥,阿软在。”
低低的呜咽声突然变大,充斥着安静的房间。
“呜呜呜,阿软,师傅,师傅没了。”
只是一直重复着这几句话,像是世界里只剩下了这件事。
门外,白林丹和木姝梓相视一眼,白林丹放下了准备敲门的手。
随即拉着媳妇儿的手,无声的离开了。
当走到没人的地方,两人才停了下来。
木姝梓沉着脸,远远的看着灵堂。
“凌老平时为人温和,从不与人结仇。
他的死不是意外,也不可能是仇人。
都城的人都知道凌老是青小子的师傅,白林丹...”
说到这里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了身边人的眼睛。
随后坚定的说道:“凌老是被牵连的。”
白林丹点了点头,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想到房间里躺着的还没醒过来的凌云,心里说不出的愧疚。
上前拉住了媳妇儿的手,语气中带着询问:“娘子,我们把云儿接到白府吧?”
木姝梓点点头,“如此最好。
这次那些人放过了她,我可不认为是因为心软下不了手。”
房间里,白木青的声音慢慢小了下来,直至彻底消失。
哭过了才觉得脸上臊的厉害。
他一个做哥哥的,竟然抱着妹妹大哭了一场。
轻咳了几声,拍了拍阿软的后背,“阿软,咳,可以松开了。”
阿软依言放开了手。
白木青站了起来,靠着阿软坐了下来。
许久都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包糖。
递给了阿软几颗,阿软伸手接过。
看着阿软吃了,白木青轻轻笑了笑,然后连着往嘴巴里塞了好几颗,直到把嘴巴塞得满满的。
听着哥哥把糖嚼的嘎嘣嘎嘣响,阿软把自己手里剩下的几颗也递给了哥哥。
“哥哥。”
白木青笑着揉了揉阿软的脑袋,却是没有接过那几颗糖。
声音低低的,讲述着自己记忆力那个亦父亦师的先生。
阿软也不说话,就静静的听着。
直到白木青停了下来,没有再说,才转头很认真的看着哥哥。
“哥哥,阿软陪着你。”
白木青这次真心的笑了,“好,阿软陪着哥哥。”
再次回到灵堂,看到还守在灵堂里的爹娘后,白木青主动打了招呼。
“爹娘,我想把师妹接到白府。
她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
白林丹很是了然的开口,“这个我和你娘已经商量过了,和你的想法一样。
府上我已经让人收拾了个院子出来,就给云儿。”
白木青点点头,“谢谢爹娘。”,然后继续跪在了灵堂前守灵。
房间里,凌云似有苏醒的迹象,眼皮轻颤。
小竹激动的扑上前,很激动,却又怕吓到床上的人,“小姐,小姐,你醒了吗?”
凌云迷迷糊糊的听到小竹的声音,慢慢睁开了眼。
看着近在咫尺的小竹,意识在这瞬间还没有回笼。
“小竹?”
慢慢的,意识回笼,脑子慢慢回想起那可怕的一幕。
脸色瞬间变白。
小竹抱着凌云哭,哭的似乎是比她这个死了爹的人还要伤心。
凌云轻拍了拍小竹的背,没什么血色的唇轻颤了一下。
“小竹,别哭了。
扶我起来,我要去给爹爹守灵。”
小竹止住了哭泣,慢慢站起身,为自家小姐梳好了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