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秀回到江南有半年了。
她这一路走过很多地方，想要回到家乡。
可她离开家乡太久了，完全记不得家乡到底是怎么样的。
其实，她离开的那年，已经九岁了。按理她该什么都记得。可看到爹娘死在面前，她的大脑保护机制让她遗忘了许多事。
在另一个时空，她甚至连母亲叫做上官虹都想不起来，只说娘亲就叫做娘亲。
这个时空，有了陈程，杀掉了原本会逃掉的陈达海，将她母亲的遗物，金银小剑还给了她。才使得她回忆了一些旧事。
李文秀走过常州、江阴、无锡、姑苏、海宁、华亭、临安，始终没有找到家的记忆。
她有些伤感。她失去了家的记忆，对父母的记忆也已经很淡了，甚至对苏普和阿曼，她也试图忘却。师父在骗她，计爷爷也让她有些失落。
那她还有什么呢？
原本是21岁的喜乐无忧的少艾韶华，却是风尘如霜的何处为家。她有些惆怅。
落寞地牵着马走在大街上，已经有几分老态的白马踢起地上的泥沙，溅落在一位脸色白嫩无比的精致小女孩的望仙裙上。
小女孩叉着腰指着她：“这是我娘给我做的衣服，被你弄脏了。你说该怎么办？”
李文秀有些赧然地笑笑：“对不起了，要不要我帮你把衣服洗了？”她的性子是在哈萨克部落养成的，想法自然是与此间之人有些不同。
小女孩皱眉，傲慢地说：“你也配么？我不要你给我洗衣服。我只要把你的衣服也弄脏。”
说着她用鞋在地上的泥沙一踢。她的武功不算高，但看得出家学渊博，一脚的功夫很高明，激起千万点细沙飞向李文秀。
若是对方不是那么咄咄逼人，李文秀或许会接受这个方案，毕竟她觉得自己理亏在前。
但这个小女孩表现得实在有些倨傲，让她心中有些不悦，一招“星月争辉”竟然将沙石尽数扫开，未曾将一点一滴沾染到自己身上。
小女孩显然没有想到她的武功如此之高，不禁恨恨地说：“哼，你敢欺负我，等我爹爹和娘亲来，我要他们好好教训你，你这个讨厌女人。”
李文秀可没兴趣与这样一个小丫头计较，只是对她的那点小愧疚，也荡然无存了。她摇摇头，牵马就走。
走过拐角，她听到有人在赞扬她的白马。她父亲留给她的白马本就是神骏无双，她走到各处也没少因此被称赞过，倒也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望着江面上点点鳞光，忽然一阵恍然，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见过此处。
她似乎记起，她在某个烟雨蒙蒙的日子，就是在一旁楼上见过此间的景色，缓缓抬起头，便从窗口看到了一个清俊的面庞。
若是她还对谁的印象深刻，那便是她的另一个朋友，陈程。
在陈程看到她的时候，她也看到陈程。
陈程脸上是讶，她脸上是笑。其实陈程知道她就在江南的某处，她却不知道陈程出巡检东南到这里。原本讶的是她才对。
可她只是笑。
“若他年，陌路再重逢，飘洒一身浩然气，
“白马青衣，愿君仍如一。”
她依然白马独行，他依旧青衣如洗。
只听呲的一声，李文秀的衣裙竟被一剑划破。
李文秀还沉浸在故友重逢的喜悦里，并没有防备到，被弄得有几分狼狈。
然后她便看到刚才小女孩握着一把小匕首，得意地朝她做鬼脸，显然这一切是她弄出来的。
小女孩的报复心倒是重得很，跟了小半条街也要把刚刚的“仇”还回来。
“你个女娃娃，为何如此调皮？”陈程从二楼一跃而下，落到小女孩面前。他虽然不会轻功，可跳楼的本事还是不缺的。
这也不过就一丈多【4米】的高度。
小女孩小退半步，冷声说：“劝你别乱来，否则我爹娘不会放过你的。”
陈程听闻她是这么一个嘴脸，活脱脱一个女衙内的形象，心中好气又好气。他好容易见到李文秀，就看到这一幕，还以为她在江南如此受欺负，心中自然存了一丝替她出头的意思。
他便说：“那我便替你爹娘教你一次吧。”
说着腰间细剑连着剑鞘抽向小女孩的手心，宛若一把戒尺。
当今天下想要躲过陈程这一击的人，现在是越来越少，小女孩自然不在此列。她吃了这一记教训以后，十分惊讶地看着陈程，一时竟然呆了：“你……你……”
陈程其实只是想要教训她一下，作出一个教鞭打手心的动作，哪会真正用力。剑鞘只是在她手心轻轻挨了一下而已。稍有触感罢了。
换一个说法，就是伤害性不强，侮辱性极强。
陈程换了一个和悦的声音说：“小朋友，以后不要淘气了。”
小女孩愣了愣，忽然大哭起来：“你欺负我！你怎么敢！”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寒光朝着陈程袭来，顿时巨力扑面而至。陈程不动不摇，只用剑鞘轻轻一拨，将那寒光荡开。
这时众人才看清，原来这是一根钢杖。它的主人则是一个老者。老者尖嘴削腮，脸色灰扑扑的，双目翻白，是个盲人。
老者凛然道：“你好俊的武功，只是以大欺小，实在无耻。有老瞎子在，定然不让你这个狗贼放肆。”
陈程看向这瞎子，心中一动，刚想说些什么。又听小女孩哭着说：“柯公公，他打我手心。”
陈程皱眉苦笑：“前辈是飞天蝙蝠柯镇恶？”
老者傲然说：“不错，正是老夫。”
陈程拱手说：“得罪了。不过这是小郭芙欺负我朋友在先，在下不过是让她记得此事做不得。”
他也不管对方看知不知道他拱手的动作。既然瞎子是柯镇恶，那这十岁多一点的小女孩，自然就是郭靖黄蓉的女儿郭芙了。
郭芙不奇怪陈程能认出自己。她此时有了人撑腰，自然是不将陈程放在眼里。
她叉腰说：“你胡说。明明是这个讨厌女人先用马溅了我一身泥沙，我才报复回来。你们一个个欺负人，要是我爹在此，哪轮得到你们如此嚣张。”
“对不起。”李文秀说。
她刚才没有说话，只因心中对小女孩，确实有些不太高兴。
以她准一流高手的武功，自然能看出，陈程看起来声势很大，不过就是堪堪碰到郭芙的手，吓唬吓唬而已。
但听到郭芙的控诉，她心中一默，也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便先道了一个歉。
然后她说：“郭妹妹，刚刚是我马不小心将沙踢到你身上。是我的错。我原说我替你洗衣服的，但你不接受，弄坏我的衣服……”
郭芙抽啼着说：“你弄脏我衣服，我划烂你衣服。大家只是扯平而已，你还打我。”
柯镇恶目不能视物，之前听到郭芙哭才急急赶来的，看不到两人衣服的情况，自然不清楚前因后果。这么说起来，郭芙确实稍有不妥。
他只觉是稍有不妥，因为这也确实是李文秀不小心在先。
于是他便说：“既然如此，我代芙儿向姑娘你道个歉。”柯镇恶是侠士，并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李文秀忙回礼：“不敢当，原是我不小心在先的。”
柯镇恶又说：“但这娃儿父母，将她托付给我，今天你既然打了这娃儿，我便没法跟他父母交代。说不得，只能向阁下讨教讨教。否则我飞天蝙蝠说过的话，岂不成了笑话。”
刚刚他还称陈程为狗贼，此刻也没有在咄咄逼人，言语间客气了不少。
江南七怪在江湖的名头，可是江南七侠，个个都是侠义之士，尤其是注重承诺。否则也不会因为和丘处机的一句赌约，就从江南到塞外，苦苦教了郭靖十余年。
现在郭靖把郭芙托付给他，他怎能让郭芙受半点委屈？
话闭，他已经朝着陈程一杖砸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