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老大夫非常疑惑,他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还成了师徒,冷傲如他,怎么可能收一个小村姑为徒?
韩佰川斜睨荆老大夫一眼,后者方觉失敬,赶紧收起所有的疑惑,上前给他检查伤口。
观韩佰川印堂发黑,有中毒迹象,荆老大夫已是心惊。布条解开后,看到黑洞洞的伤口透着诡异的幽蓝色,他更是惊得连连后退两步。
“是,是剧毒鬼火……”荆老大夫面如土色,嘴唇一个劲哆嗦。
江橙儿被老大夫的样子吓坏了,听此毒的名字就很可怕,她惶惶问:“能解吗?”
荆老大夫拿出银针,扎了一点毒血,放到鼻尖嗅了嗅,是鬼火毒无疑了。他颓然摇头,眼里充满了恐慌和哀伤。
他迅速施针,先封住韩佰川的几处穴道,再回答江橙儿的问题。
他的声音细若蚊蝇,不忍又不得不实话实说:“无药可解。”
无解!江橙儿如遭雷击,师父有生命危险!
半夏闻言身体摇晃了一下,抓住爷爷的胳膊迭声问:“爷爷,您不是擅长解毒吗?爷爷,您快想想办法,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她急得变了调的嗓音,惨白如雪的脸色,无一不暴露了内心的秘密,然而没人发现她的失态。
江橙儿和荆老大夫同样陷入着急,茫然无措中。
只有韩佰川本人是冷静的,他面色不改,眸光波澜不惊,似乎早就料到了这种结果。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他更清楚那个想置他于死地的人有多狠毒,无所不用之极,既然下毒,必下死毒。
江橙儿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沉着,语气焦灼:“荆爷爷,您医术高明,手到病除,被村民们称为神医,活神仙。您既然识得此毒,应该也能知道解毒方法吧,请您务必救救我师父。”
荆老大夫眸光一闪,“神医”这个称呼他有多年没听到了,以前它就是贴在他身上的黄金签条,亮闪闪的晃着别人的眼,也晃着他自己的心。
他被敬着捧着,变得膨胀起来,迷失了自我。直到后来有一天他从云端上跌下来,才幡然醒悟,认识到了自身的不足。
他毅然从金钱堆里拔出腿来,舍弃荣华富贵,跋山涉水遍尝百草,潜心钻研医术。
荆老大夫垂眸不敢看韩佰川,汗颜:“姑娘谬赞,老夫惶恐,老夫一个乡野庸医,只会点三脚猫的功夫,万万当不得‘神医’二字。鬼火是世上最猛最绝的毒,老夫真的束手无措。”
半夏更慌了神,脑子乱乱的,嘴里一个劲地重复着“爷爷会有办法的”。
荆老大夫疑惑,面向韩佰川,低头恭声:“此毒发作很快,顶多一盏茶的时间人就会毒发身亡,您能撑这么长时间非常难得,是服用了什么灵药吗?”
韩佰川内功深厚,最开始就运功护住了心脉,防止毒素扩散,这是一个控制毒发的原因。
另一个原因,他示意江橙儿替他说。
江橙儿从披风里把小狐狸拿出来,告诉荆老大夫:“我师父的伤口里滴入了小狐狸的血液,师父说它的血液和唾液能解百毒,是不是也能解了‘鬼火’呢?”
小狐狸伸个懒腰,眼珠滴溜转,警惕地看看四周,对打量它的荆老大夫和半夏不屑一顾,颇有生人勿近的冷傲。
它慵懒地趴在江橙儿掌心,对她则温顺得很。
荆老大夫大为惊讶:“难道她就是能解百毒的灵狐雪胭脂,老夫活了多半辈子,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灵兽,原来是真的存在呀!”
作为一个痴迷研究的医者,遇到血液有解毒功效的灵兽,荆老大夫自是激动万分。
半夏也蛮喜欢软萌可爱的小狐狸,伸手想摸摸它的小脑袋。
结果前一瞬还温顺的小狐狸,一下成了炸毛球,双眼圆瞪,嗷呜一口向半夏咬过去。
如果不是江橙儿反应快,估计半夏漂亮的手指,就被咬断了。
半夏骇得面无血色,把手藏在袖子里,后怕不已。
果然是个小凶兽,江橙儿板起脸盯着小狐狸,责怪它乱咬人。
小狐狸缩缩小脑袋,讨好地伸出舌头舔舔江橙儿的手,又怒瞪半夏一眼,哧溜一下钻进了披风中。
江橙儿心想,有时间得教教它辨别是非,在保留它野性的基础上,让它学会对她的亲人朋友态度友好。
荆老大夫熟练地给韩佰川处理着血淋淋的伤口,清洗、敷药、包扎,整个过程中,韩佰川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得多痛呀,江橙儿的柳眉皱成了一团,心疼极了。
半夏当大夫的见惯了这种场面,以前不觉得什么,今天却连看都不忍看。
她怕自己情绪失控,借口烧热水,躲到外面去了。
韩佰川瞧见江橙儿咬着嘴唇,眼眶泛红,脸上满满的都是对他的心疼之色。
他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有她在,再痛也不觉得痛。
终于完事了,江橙儿抬眸急切地问荆老大夫,可有办法解毒。
荆老大夫只道很难,见识了小狐狸的凶悍,他不敢擅自行动,把一根银针递给江橙儿,让她从灵狐身上提取点血液,他研究一下。
江橙儿把小狐狸捧出来,打着手势,跟它商量,取它的一滴血液用。
小狐狸刚才惹主人生气了,现在不敢不听话,乖乖地任主人捏着它的小爪。
当银针将要刺下去的时候,它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小爪,闭着眼睛怕兮兮的。
这小样儿像极了去打疫苗,嘴上说着“我不怕”,心里却紧张坏了的小娃娃,特别招人怜爱。
江橙儿不忍,轻轻扎了它一下,取出一滴血液,把针递给荆老大夫。
在江橙儿期待的目光中,荆老大夫把血液滴入一个小浅口碗里,转身快步去了药房。
屋里只剩江橙儿和韩佰川,她红着眼眶望着他,半晌说不出话。
韩佰川握住江橙儿的手,声音低沉,轻缓如风,而又深情缱绻。
“橙儿,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你都要勇敢面对,好好照顾自己。别哭,我喜欢看你笑。”
此后的几年里,江橙儿总会想起他说的这句“别哭,我喜欢看你笑”。
在外面拼搏的时候,不管遇到多少苦累,她都一笑而过。
却每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对着薄凉的空气,对着虚空中他的影子,泪流满面。
此时此刻,江橙儿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瞧见师父苍白的脸色泛青,额头渗出一层冷汗。
江橙儿把披风铺到木榻上,让师父趴下休息。
她取出棉帕为他擦汗,目光柔和似绢。
韩佰川的目光深沉如海,痴痴望着江橙儿,无限的眷恋浓得化不开,似乎要把她的样子看在眼里,刻在心里。
夜里,被韩佰川强行压制的剧毒冲破束缚,在他体内奔涌,折腾得他发起高烧,陷入了昏迷中。
荆老大夫研制的解药不管用,他惊慌无措,他必须救韩佰川的命,一丝一毫的生机都不能放弃。
当务之急他只能违背师父的命令,请隐居在远方的师父出手相助。
师父当年被称为医界鬼才,一身医术出神入化,能起死人而肉白骨,人至中年就名动天下,成为各国君王霸主争相拜求的人才。
而他不羡荣华,不慕富贵,早早隐居山中,醉心钻研医术,不问世事。
荆老大夫没有把握能请动师父,也不知道师父能否化解天下最诡异最凶猛的剧毒——鬼火,他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师父身上。
唉,可是路途遥远,至少需要两天两夜的时间,只怕韩佰川撑不到那里。
荆老大夫喊已归来的空青,速去外面雇一辆马车,他要即刻带韩佰川去找师父医治。
马车很快雇回来了,江橙儿定睛一看,车夫正是上次和她一起坠入河中,被韩佰川救上来的那个。
车夫也认出了江橙儿,他脸色突变,嚷着家里有事不出车了。
他不顾江橙儿的阻拦,赶着马车没命地跑了。
车夫用江橙儿赔偿他的钱,新换了马车,不敢再有半点闪失,他更不敢见江橙儿身边那个可怕的男人。
江橙儿头痛,看来上次韩佰川把车夫吓破胆了。时间紧迫,而镇上总共就二三辆马车,未必能雇得到。
空青疑惑不解:“这车夫怎么能临时变卦呢,不讲信用。刚才他还跟我说,镇上其余的两辆马车都不在家,我只能雇他的。
咱们是跑长途的急活儿,他要求多加钱,我已答应他了。”
江橙儿一听坏了,镇上没有马车了,可怎么去外地呀?
荆老大夫也急得搓手,韩佰川昏迷不能骑马,只能坐马车。
江橙儿柳眉紧皱,急中生智,突然想到了哪里还有马车。
她让荆老大夫照顾着韩佰川,她速去速回。
江橙儿顾不上多想,借着月色,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于府,咚咚敲门。
很快响起了犬吠声,紧接着于府值夜的家丁跑过来,隔着门喝问是谁。
江橙儿脆生生地喊道:“我是桃花村的江橙儿,半夜来贵府惊扰,还望见谅。我有急事见你们嫡少爷于锦航,烦劳这位大哥替我通传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