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夫子庙的一家老式的菜馆里,座场在店后,有栏杆一道俯临秦淮河畔。
黄任老、梁漱溟、罗隆基、张申府都先到了,还有几位民盟的朋友。他们对于我这位不速之客开始都有些轻微的诧异,但经我要求也参加做东之后,却都欢迎我作一个陪客。我自己觉得有点难乎为情,又怕人多,坐不下,告退了几次,但都被挽留着。自己也就半分地泰然下去。
我是第一次看见了秦淮河。河面并不宽,对岸也有人家,想来威尼斯的河也不过如此吧。河水呈着黝黑的颜色,似乎有些腥味。但我也并没有起什么幻灭的感觉。因为我早就知道,秦淮河是淤塞了,对于它没有幻想,当然也就没有幻灭。河上也有一些游艇,和玄武湖的艇子差不多,但有些很明显的是所谓画舫,飘浮着李香君、葛嫩娘们的瘦影。
任老在纸条上写出了一首诗,他拿给我看。那是一首七律,题名叫着《吾心》。
老叩吾心短或违?十年只共忆无衣。
立身那许人推挽,铄口宁愁众是非?
渊静被殴鱼忍逝?巢空犹恋燕知归。
谁仁谁暴诚堪问,何地西山许采薇?
(标点系笔者后加,第七句下三字恐略有记误。)
任老没有加上什么说明,我也没有提出什么探询,但我感觉着我对于这诗好像是很能够了解。
任老将近七十了,是优入圣域的“从心所悦不逾矩”的年龄,因而他唯恐有间或逾矩的危险。
十年抗战,共赋无衣,敌忾同仇,卒致胜利,而今却成为追忆了。团结生出裂痕,敌忾是对着自己,抚今思昔,能不怅惘?十年本不算短,然因此却嫌太不长了。
世间竟有这样的流言散布:当局将以教育部长一席倚重任老,用以分化民盟。因而,众口铄金,一般爱戴任老的人也每窃窃私议,认为任老或许可能动摇。这诗的颈联似乎是对于这种流言和私议的答复。我记起了当年的袁世凯似乎也曾以教育部长之职网罗任老,任老却没有入奸雄的彀中。
心境无疑是寂寞的,但也在彷徨。在****会议开会的期中,任老的住宅曾被军警无理搜查过。这样被殴入渊的鱼,虽欲逝而实犹不忍。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吧,职业教育运动是抛荒了。这芜旷了的岗位值得留恋,就跟春来的紫燕一样回到自己的空巢去吧?
义利之辨不能容你有丝毫的夹杂。孰仁孰暴,对立分明,而两者之中不能有中立的余地。像伯夷、叔齐那样,既不赞成殷纣王,又不赞成周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