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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容姑娘未免丧心病狂了些(1 / 1)

难怪百姓斗灯如此热闹,现场却没有多少公子贵人,她还当南楚的王孙贵族都不太亲民,偏偏苍溟谦又去这份凑热闹。

想想,她这算是夺人所好了。

容漓捧着凤灯,低头看漆黑无底的河水翻滚。

“我是不会将灯还给他的。”

夺人所好的事做多了,久而久之就没什么负罪感了。容漓这样想。

“不过我可以将兰禅灯让给他。”容漓问商陆:“可以吗?”

兰禅灯正是商陆命人给容漓定做的其中一盏花灯,用的是绘有天竺兰的禅纱绢做的灯面,做好后又供在佛堂受了三日香火的。

这兰禅灯虽不及凤灯稀贵,但用来祭拜亡人却是最好不过的了。

商陆也非小气之人,如今容漓得了凤灯高兴,兰禅灯送出去也就送出去了。

他唤隐锐去取来。

画舫一路东去,离前方的热闹越来越远,最后停靠在东岸边的缓流处。

容漓跳下画舫,望向前方流水,缓流过了前面的缓坡,再次湍急起来,暗流再次汇聚,打着璇儿隐入更深的夜里。

“你走慢些。”袁德意和商陆先后从船上下来,岸边有好几处烧过的痕迹,没有烧尽的纸钱在黑夜里一片残白。

民间有传闻说此处暗河通幽冥,以河灯祭拜,顺流入阴间,可叫地底的亡魂通灵。

通灵一说不过信则有不信则无,也许是河灯祭拜亡魂能给生者稍许安慰,近年每逢佳节,这处河岸总能见到一二河灯遥遥相映,载着生者的思念和祈祷飘向人们心中的远方。

在此遇见苍溟谦,当真一点也不稀奇,倒是苍溟谦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和刺激。

他在想容姑娘未免太丧心病狂,元宵佳节不去赏灯看戏,偏要追着他缉拿真凶讨要公道。

等他再定睛一看,竟看见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袁大小姐?”

袁德意虚虚一礼:“谦世子。”

苍溟谦赶紧整整衣襟,还以一礼。

特恭谦,特敬重。

容漓回头,疑惑地看了袁德意一眼。

袁德意也挺无奈的样子,给了她一个稍后解释的眼神,容漓这才慢吞吞的收回了视线。

“别紧张,不是来找你要真凶的。”容漓眼睛毒着呢,纵然她不会读心术窥不见苍溟谦心里的腹诽,但见他嘴角抽搐哭笑不得,也能隐隐猜到他心中所想。

苍溟谦:“……”

心照不宣不好吗?这么说出来我不要面子啊!

商陆随容漓往远处走去,那里树荫深重,岸边灯火影映不到,一脚踏进去,恍如阴阳两对面。

袁德意没有跟上去,与苍溟谦分立两边,静默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转,没有半点尴尬。

苍溟谦觉得挺神奇的。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的站着,几乎是面面相觑,相顾无言的,竟然会觉得氛围还可以。

苍溟谦手里还捏着纸钱:“袁小姐,介意吗?”

袁德意说:“世子随意便好。”

苍溟谦点点头,又蹲下来,就着脚边还没有熄灭的微弱火星再次点燃纸钱。

火焰腾腾吞咽着稀薄的纸钱,惨白的纸渐渐成灰,伸出去的手忘了收回,灰烬缠绕在指尖不愿离去,就好像亡魂依依不舍的惜别。

苍溟谦垂下眼睑,这样漆黑的夜里,仅有的一簇火焰就跳跃在他身前,光与暗明明灭灭在他脸上,竟有阴沉诡异之感。

袁德意自认与苍溟谦不熟,也没有窥探他人密辛之意,遂移开了眼,目光遥遥向远方,又在不经意间被树荫下的一豆孤火吸引了过去。

袁德意知道,容漓就站在那豆孤火旁。她此时的脸肯定是冷的,瞧一眼就让人觉得孤寒入骨。

她的眼尾肯定红了,如血残阳,但她没哭,甚至没什么情绪起伏。

她极力掩饰不美丽的心情,但谁都感觉得到她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杀意,逼得无人敢走近,无人敢亲近。

一如几年前,她孤身独立于故人墓,背影孤傲清寒,与这繁华尘世相较,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可袁德意又隐隐觉得,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视线轻挪,火光在红裙上轻舞,又一蹦一跳,偷偷吻上了近旁的烟雨色长衫。

他靠得那样近,停留在咫尺之距,替她挡去寒风凛冽,与她并立天地,从此那抹餍足鲜血的红,从地狱挣扎破土,开出人间最美最艳的花。

有时真希望这虚无缥缈的传说是真的,当你们看到这盏心心念念的元宵凤灯时,是否也能感到稍许慰藉。

“袁小姐也是过来祭拜亡者的吧,不过去?”苍溟谦带来的纸钱不知何时烧完了,火光渐渐暗了下去,只余余烬亮着闪闪火星。

两岸灯火璀璨,也有照不亮的地方。

苍溟谦的脸最后还是湮没进了漆黑夜色里,只余一双凤眸熠熠,与往常无二。

袁德意顺着他的话往那边又看了一眼,最后摇了摇头。垂落在鬓边的珠穗随她的动作轻曳,是此时唯一的亮色。

“不了。”袁德意说:“夜访故人,陆世子相陪已是极好,想来亡者通灵,定能知我思眷之情,不会怪罪的。”

苍溟谦烧完了纸钱,也有要离去的意思,反而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

袁德意看了他一眼,一时无话。

“没想到容姑娘会认识袁小姐。”苍溟谦像是一时感慨,又像不想太过沉默般的没话找话。

袁德意倒是笑了:“我与容姑娘认识,这是很难接受的一件事吗?”

“那倒没有。只是容姑娘吧,她这性子就不像会与什么人深交的。”何况她出身江湖,对官府戒备甚深,与官家子女该是毫无交集才是。

袁德意听出了苍溟谦话里的试探,她笑了笑,避重就轻:“她是个好姑娘。”

之后无论苍溟谦如何出言试探,袁德意皆四两拨千斤的圆了过去,简直滴水不漏。

“听闻袁小姐是在登州长大的,登州水务发达,船商林立,往前数届万船会都在此举办……”

新一波的试探刚说出一半,就被身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打断了。

容漓从暗处走出来,清冷月辉倾洒而下,本该热火朝天的红覆上寒霜,她整个人都是冷的。

商陆就走在她身边,烟雨色清冽如水,温暖平和。他站在容漓身边,男俊女俏,一暖一冷,和谐平静的如一卷徐徐展开的水墨画。

“对万船会感兴趣?”容漓弹了弹衣上沾染的灰烬,明显听见了苍溟谦未完的试探。

也许是她眼睛太亮了,也许是现在他孤身一人安全感不足,苍溟谦被她瞧了这么一眼,不知为何竟起了两分心虚来。

“没……”

“这个也容易。”商陆说:“每届万船会,皇上都会钦点一名特使前往观礼,充作裁判。世子若真感兴趣,可向皇上自荐前往。”

苍溟谦:“……”

不,你们都误会了,我没有,我不是,请别胡说!

谁不知道今年的万船会举国瞩目,皆因这皆船首将承接兵部的万船制造计划,为东海南境两军提供先进战船。

此乃关于国本社稷的大事,他身为荣王府世子,本就为皇室所忌惮。这种时候不躲着避着,还要上赶着?他是想死还是不想活啊!

“谦自认于船务一事一窍不通,不敢自大。况此番万船会事关两境数十万将士,谦以为还需有大能之人接任,方是上道。”

“谦世子聪慧着呢。”容漓懒洋洋的道:“离万船会还有段时日,谦世子下下苦功夫,焉知不如吴下阿蒙。”

苍溟谦:“呵呵。容姑娘高抬了。前头斗戏快开始了吧,我们走吧走吧。”

这等话题是不宜再继续了,苍溟谦抓准锣鼓喧天之时,赶紧转移话题。

只是这话题转得实在仓促,不免泄露了慌乱之意,惹来几人隐忍的笑声。

“谦世子且再等等。”商陆示意容漓别玩了,喊住苍溟谦。

苍溟谦不明所以。

隐锐恰好在此时赶到。

“得蒙荣王妃当年照料之恩,只可惜我久居许州养病,未能到王妃坟前一拜,深感惭愧。此乃兰禅灯,受尽三日香火,可安亡灵。”

苍溟谦怔怔地接过兰禅灯,指尖拂过禅丝绢面,心中缱绻,带起眼中一点酸涩,竟不知该如何言语。

最后他咽下涌到喉头的酸意,如常一笑:“多谢世子。世子心意,想来母妃在天之灵,必能感受。多谢。”

最后一声谢谢,他是看着容漓说的。

那郑重其事的样子,显然是认定了这兰禅灯定然有容漓的一份。

容漓轻轻在心里啧了一声,别开了眼。

苍溟谦似乎从她这个微小的动作中感受到了什么,垂眸发出一声低笑,在凉风冷寂的河岸边回荡着,激起容漓一身鸡皮疙瘩。

她烦了,抬脚给苍溟谦一下,恶声恶气的:“快点,不是要去看斗灯!”

苍溟谦要去看斗灯是借口,此时又被容漓捡了起来,还捡得无比顺畅。

商陆看着她轻声笑。

袁德意也忍不住掩住嘴角,眼里笑意深浓。

等他们回到远处,斗戏已经到了一半了,一字排开的十艘画舫上,戏曲歌舞杂耍竞相斗艳,堪称神仙打架,且各有千秋,让人应接不暇,稍有贪心就要眼花缭乱了。

此时正在最精彩的时候,在场无人不屏息观看这一年一度的盛会。

容漓对此兴致缺缺,陪坐在袁德意和商陆身边,一个接一个打哈欠,苍溟谦都快被她传染了。

为避免自己做出什么不雅的举动,苍溟谦挑着话头要与容漓说两句趣话,就听得旁边的画舫传来一声咆哮。

“何絮,你给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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