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苏启霄,老富商双腿一软,退避几步。
底下家仆倒是毫无眼见,纷纷抄起家伙,围上前威胁:“你小子是没听见?咱家老爷的雅兴是你能扫的?”
刹那间,一道凌厉刀光迅猛破空,惊得鱼龙退散!
然而,伽蓝刀拔刀又止……
原来是苏启霄在幽草拔刀后,缓缓摁住了她抽刀出鞘的手。
苏启霄不打算搅得满城风雨,只是睨了一眼被刀光吓得头冒冷汗的家仆,轻蔑问:“不如你们先看看,你家老爷还付不付得起这雅兴钱?”
为首家仆腿脚发软,仍旧牙尖嘴利:“不长眼的!咱家老爷付不起钱?老爷要愿意,能把这整条街给买咯!”
老富商意识到不对,摸遍全身,大吼道:“怎么回事!老子钱呢?”
老富商忽然想起那小妮子扭身摆脱自己时,手上有动作!
待他回过神之时,早已偷完钱袋的柳芽女子已悄无声息跑没影了……
老富商暴跳如雷道:“快!都给老子追!就是那小妮子偷了老子的钱,要是逮到把她皮给扒咯!”
醉媚馆老鸨忙不迭跑来:“哎哟!大老爷诶,何必大动干戈,消消气消消气!”
看老富商怒意不止,老鸨伸手招呼道:“竹儿、桃儿,过来服侍大老爷!”
两个妙龄娇俏少女端着果盘,莺莺燕燕围在老富商身旁。
老鸨继而赔笑道:“您可千万别误会,刚才那妮子呀,不是我们馆子里的人。”
老富商问:“不是你馆里的,老子还想要了她,你不早说?”
老鸨道:“您也没问啊?”
周围人捂嘴偷笑,老富商面子挂不住,竟狠狠将眼前一个花瓶砸翻在地!瓷片乱飞,吓退了身边一圈的姑娘们。
老富商大怒道:“都记住了,老子可是姓秦,淮阴太守的胞弟!信不信老子让人砸了你们这馆子!”
眼见事态闹大,二楼那位薄雾花影裙的媚态女子不再坐视不理,她姿态丰腴,轻摇蒲扇,缓步走出……
在场宾客得见醉媚馆馆主下楼,皆瞠目结舌!
媚态女子颈项缀着一串圆润贝壳,真真勾人,伴随呼吸与其白皙酥胸微微起伏,她含笑问道:“秦老爷名声在城里自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秦老爷既知道了非我馆里的人,何必冲我馆子里的人发脾气?”
此女便是醉媚馆的馆主,淮阴第一名伎,从不亲自接客,亦无人知其姓名,江湖人称“妩媚子”。
老富商眼见妩媚子下场,张开双臂大笑:“果真馆主本人?果真顶顶美人儿啊!”
妩媚子鼻息不冷不热一哼,任凭老富商如何言语,神态冷漠。
妩媚子与寻常女子相比,可不同寻常。馆主向来对醉媚馆的姑娘们视同姐妹,不少姑娘幼时家世凄凉,险些街头冻死之际妩媚子将她们接回馆里,从不让她们接客,平日做些清洁打扫的活,竹儿和桃儿原本便是如此。只是竹儿、桃儿长大了更想报答馆主的育养之恩,才学着去迎合客人。
眼见自家这些妹妹被吓得哭哭啼啼,妩媚子长指摆了摆,示意她们退下。
妩媚子对老富商笑道:“秦老爷,您刚儿砸碎那花瓶价值两百两银子,您这等贵人,自然不会像那些装阔绰的登徒子一样赊账吧?”
老富商猛地才想起自己钱袋子被偷了,一时咬牙切齿,撂下句狠话便走:“等着,老子这就回家取钱来,多到让你今夜亲自侍奉老子!”
妩媚子蒲扇轻摇,娇笑道:“您若敢背着秦太守搬空秦府的家底,奴家便考虑今夜美美侍奉您。”
这句话一下戳到了老富商的痛处,在淮阴城,他敢带着鹰犬横行霸道;回到秦府内,有大哥秦桎压着,他抬不起半分头。
有馆主一颦一笑便劝退对方,老鸨清理起花瓶碎片,妩媚子环视一圈,拂动薄雾花裙,长腿迈回上楼的阶梯。
仅在台阶之上,回眸一瞬……
妩媚子远凝苏启霄,秋波妖娆,眸色足可缠绵拉丝。
妩媚子细微一个动作,周围看客就如同身中戏法般身心发痒难止。
苏启霄见怪不怪,唇角欲扬起,他刚打算回应妩媚子,就被幽草拽着衣袖带走了。
“公子,你过火了。”幽草低声道。
苏启霄故作惊讶:“啊?有……有吗?”
“有的。”
风波暂且平息,众人热闹也看够了。
一旁沉默许久的苏叙终于开口,满眼绝望,看向二人:“不……不见了……”
幽草疑惑问:“什么不见了?”
苏叙支支吾吾:“我的钱袋……”
苏启霄猛然惊醒,翻遍衣袖,发现连同自己荷包也被那柳芽姑娘偷了,仅靠撞怀里一瞬,她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偷走荷包!
苏启霄握拳的右手微微颤抖,一时气笑:“本王救了她,她连本王荷包都一块偷?”
·
街角巷落。
柳芽姑娘一路哼哼跳跳,今天又是收获满满的一天!
她将沉甸甸的荷包上下甩动在手中把玩,脑海竟不断回忆起那白衣公子的容貌。
柳芽姑娘撅着小嘴,果真!她最讨厌苏启霄那样的人了!
明明只是一袭素雅白衣,却比身穿皇袍还来得高高在上!一看就知道是比权贵还权贵的人。他这等人不待在府邸里,来大街上难道是来看百姓疾苦的?怎么可能!看了他也体会不了,否则他有钱愿意去青楼里豪掷千金,不愿给街边孤苦乞讨的单薄孩子几文铜钱?
尽管说,有钱怎么花是人家的事……柳芽姑娘没有资格指手画脚,但再怎么样给饥肠辘辘的小乞丐买俩包子也好啊!
亏哥哥还栽在过他手里,看来他也不怎么样嘛?
出门前,父亲和兄长千叮咛万嘱咐,听得她耳朵都起茧子了!柳家只盗贪官权贵,劫富济贫,若是怕了,她便不是柳家人!
天高海阔,柳芽姑娘尽情驰骋!
她便是盗王柳安之女,柳碧芊。
……
另一边,跟柳碧芊悠哉游哉不同,淮阴城内,有三个人正火急火燎寻她。
幽草皱眉道:“公子,整个淮阴这么找下去犹如大海捞针。”
“那也得找。”苏启霄坚决道。
苏叙不解问:“殿下,你什么时候这么在乎钱了?”
苏启霄摇头道:“不止为了钱,短时间要想破淮阴困局,她兴许能帮本王的一个大忙。”
忽然一颗山楂核从天上掉到苏启霄的头顶!
只见柳碧芊坐在树上晃悠双腿,吃着糖葫芦,叫住了苏启霄——
“哟!有什么忙要本姑娘帮呀?”
苏叙抬头看去,气急败坏道:“你还敢主动找上门?还钱!”
柳碧芊哼了一声,不理苏叙。
苏启霄微微仰头,嘴角一翘,道:“坐这么高,你忘了自己穿的是裙子了?”
柳碧芊大叫一声,赶紧捂住其实并没有暴露的裙底,险些从树上摔下来。
柳碧芊生气看向苏启霄,冲他做了个鬼脸:“哥哥常夸你老谋深算,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苏启霄立即猜到了柳芽姑娘的身份,无奈道:“那你哥有没有跟你说过,做人不能恩将仇报?”
柳碧芊反驳道:“切,就算你不帮我,光凭那些鹰犬家仆也抓不到我!”
苏启霄漠然抬眸,缓缓道:“淮阴城门戒严,你——真能脱身?”
柳碧芊被他这么一问,犹豫片刻,小声回应:“当然了……我想出去,随时都能出去……”
柳碧芊越说越不自信,只因为……苏启霄一双飞羽皆沉的眸子与她相望,如同平波下深不见底的暗渊。
“如实说。”苏启霄传来的音气清冷无比。
柳碧芊才十七岁!
他苏启霄呢?
苏启霄是人间首屈一指的跌荡风流子!
柳碧芊自幼被护着长大,身边男人只见过父兄二人,她哪里碰到过苏启霄这等攻势的?
仅仅一瞬,柳碧芊便不敢再与他对视,脸红红道:“那……就算你帮我好了……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苏启霄含笑道:“把我荷包还回来就行。”
“喔……”
柳碧芊取出沉甸甸的荷包,偷偷往里面瞄一眼,立马恢复理智——
天哪!这么多?!
苏启霄这麟纹荷包,鼓到让柳碧芊难以置信。
柳碧芊大喊道:“不行!除了这个条件!”
苏启霄嘴角抽搐了下,“你还真是,见钱眼开啊……”
柳碧芊狠狠点头,“你换个条件,我都答应你!”
苏启霄嘴唇微张,忽然不可见地笑了笑,“那行,荷包归你。至于条件……你下来,给我做一件事!”
柳碧芊慌忙捂住自己那对比荷包更鼓的胸口,满脸担忧:“刚刚青楼是我混进去的,我不卖身的!”
苏启霄无奈道:“你想多了!我没图你的身体!”
“喔。”柳碧芊这才从树上下来。
柳碧芊掸掸小手,玉石般的眼睛微微上扬,叉腰道:“说吧!让本姑娘帮你干嘛?”
苏启霄交给她一封信纸,说道:“我要你去淮阴秦府偷一件东西出来。事成之前,荷包里的钱归你,就当定金;事成之后,我会大开淮阴城门,放你安全离开。”
柳碧芊噘噘嘴,“不愧是当王爷的,说话就是气派。”
“怎么样,这笔买卖接不接?”苏启霄问。
柳碧芊玉石双眸忽然凝神,认真道:“你让我偷出来的东西,对百姓有好处吗?”
苏启霄亦正色道:“有的,想必它能让很多人脱离苦海。”
柳碧芊微微颔首:“好,我相信你。”
天高海阔,苏王与盗姬的离奇协议就此达成。
苏启霄提道:“对了,荷包里的金锭你都能拿走,这荷包可否还……”
柳碧芊知道他想说什么,拒绝道:“不还,不还!我就喜欢你这个荷包!”
幽草凑到苏启霄耳畔,好奇道:“公子,这个荷包您一直随身携带,有什么来历吗?”
苏启霄平静道:“当今太后亲手绣给本王的。”
幽草大惊失色:“这……”
苏启霄低声道:“没办法,既然有求于她,事成之后再找机会拿回来吧。”
柳碧芊不知他们在嘀咕什么,大大咧咧甩手,亲了一口苏启霄满满当当的麟纹荷包,调笑道:“那这些钱就当做我的辛苦费啦,没问题吧!大王爷?”
苏启霄狠狠挤出三个字:“……没问题。”
“太好了!”
柳碧芊拎着荷包,蹦蹦跳跳,轻巧离去。
时至淮阴日暮,近海群山薄雾。
苏叙看着柳碧芊离开的背影,怔怔开口:“话说,殿下啊,我知道事有轻重缓急。但是,咱们今晚住哪?”
苏启霄回头,疑惑问:“难道你跟幽草都没钱了?”
苏叙翻遍全身,低头道:“仅剩一个钱袋也被她拿走了……”
苏启霄哑口无言,又将期待寄托在幽草身上。
幽草亦摇头道:“公子是知道的,奴婢的钱都跟公子放在一起。”
夕阳西下,将三人影子拉得很长。
苏启霄苦涩道:“今晚咱们露宿荒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