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说,你真的就留了一个活口?”
摩根的声音通过弗朗耳朵上挂着的耳麦传出,即便是因为信号不良的缘故有些失真,但还是能听出一丝丝蛋疼之意。
此时的厂房之内,一坨巨大的蠕动肉团正朝着弗朗的方向不断挪动着自己丑陋的身躯。此时如果不是之前知道,弗朗真的很难相信,这一块蠕动的肉团原来的本体,是某个可怜邪教徒的胃。
肉球之上有着一张神情迷茫的脸。弗朗对于这张略显的平凡的面颊有一些印象,似乎档案里某位任务目标。
不过此时的弗朗顾不得分辨,看着这一片狼藉的仓库,只觉得头疼万分。
他将手中的摄像头放在那团肉团的面前,随后便慢慢地自仓库之中退出。
摩根蹲在原地,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抽着烟。烟雾自他的鼻唇之间吐出,将他已经有了一些皱纹的年迈脸颊隐藏在烟雾之后。
直到弗朗走到摩根的身边时,这个老家伙慢慢地站起了身子,眼神之中满是纠结之色,“你这搞的,唉……”
摩根欲言又止,此时的弗朗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在奥林之内毫无依靠的妖邪了。此时的弗朗,背后的身份随便拉出来一个,就可以把自己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吓个半死。
现在的弗朗啊,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此时后勤指挥部的小姐姐们终于从狂呕和恐惧之中缓过神来,正忙着根据已经收集到的情报内容,一点点地从那个……
嗯……
怪物口中获得情报。
不过或许是因为此时的那个‘活口’的理智彻底被打碎,小姐姐们的问询工作除了偶尔忍不下去吐出来之外,倒还算顺利。
摩根对着弗朗勾了勾手指,两个人穿过刚刚匆匆拉起的警戒线。就那么慢悠悠地朝着外面走去,此时的下城区已经进入了肮脏的夜晚。但是由于异端审判局在这里的大动作,倒是没有什么人敢于接近此地。
寻了一处稍稍干净的顺眼台阶坐下,摩根有些犹豫地开口,“你今天,倒是很麻利啊……”
“摩根先生,我有一个问题。”弗朗没有接过摩根的话头,只是突兀地说道,“您觉得欢宴者是邪神吗?”
摩根闻言,有些头疼,一时间倒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别开玩笑了,要知道面前的这个孩子可是那尊存在最宠爱的眷属啊。
不是?
如此拙劣的谎言,这又怎么说得出口?单是那诡异的咀嚼声和各式各样会引起生理不适的各种神术,这无疑不在彰显着那位神明的本质。
没有等到摩根的回答,弗朗倒也并不是很在意,继续说道。
“那些邪教徒,也是邪神的信徒。而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是邪教徒。”弗朗抬起头,看着天边的明月,“所以说到底,今天的事情,不过就是黑吃黑?”
此时的少年心里有着颇多的心事,迫切地想要找一个人进行倾诉。
“那您说,我今天做的这些事情,是正义的还是邪恶的?”弗朗的这个似乎根本就没有在问摩根,他根本就没有等待摩根回答,而是自顾自的说道。
“乱,一切都是乱的。没有什么正义和邪恶。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对错。我生活在下城区的时候,那些混混欺负我,这没什么对错,有一些讨厌的家伙帮助我,这也没有什么对错。但前者让我生气,后者让我不讨厌。”弗朗扭头,很认真地看着身边的摩根,“所以说,摩根先生,我想明白了。”
摩根一愣,有些不太理解弗朗这番混乱话语中所蕴含的含义。
起身看着天边的明月,弗朗伸了一个懒腰,“或许我那个便宜父亲说得很对,我有资格随性而为。所以,我讨厌的必然被我毁灭,我喜爱的必然会留存。这就是我的答案,关于如何活下去的答案。”
“我并非是什么圣人,也从来不想当什么圣人,我没有能力没有资格更没有心情去与人向善。我是邪神的眷属,是邪教徒,所有光辉的、圣洁的、都与我无关,我是必然活在阴影之中的怪物,我是邪祟,是恶魔,是无数人恐惧之物。我不屑于做任何伪善之事,我不需要表面的崇高来为我装点门面,我只需要活得真实、随心。”
“我不会做无私的人,我要做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我要做一个贪婪的人,我要拥有卑鄙的通行证,而非高尚的墓志铭。”
摩根咽了口唾沫,看着面前站起身,用平静语气说出那些话语的少年,心中戚戚然,但他并未开口劝阻任何,毕竟,年近半百的他此时也尚未能搞清楚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又有什么资格去管教别人呢?
“那些杂种,昨天夜里在下城区举行了血祭,一家五口,尽数毙命,最小的仅仅只有三个月大。”
不知道为什么,摩根突然张口说出这些话,他站起身,走到弗朗的身边,拍了拍弗朗的肩膀,“好人做了一件坏事就是原形毕露,坏人做了一件好事就是浪子回头。恭喜你,你可以回头很多次。”
古怪的话语引来弗朗的肯定,此时的弗朗仿佛卸下了某种重担,脚步轻快,走到那辆机车之前,跨坐上去,戴好头盔。
“摩根先生,我先回去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您了。”点燃了魔晶引擎之后,弗朗并没有第一时间便离开,搁着头盔,他的声音有些沉闷。“如果还有这种事情,您可以随时叫我。”
机车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随后在骤然加速之间,便消失在了一个转角。
摩根定定看着弗朗消失的方向,突然笑着说,“莫辛那混蛋说的倒是没错,机车果然是男人的浪漫啊。”
此时已经临近午夜,但是诺顿馆前厅的灯光仍然亮着。应老管家的要求,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诺顿馆的厨房里必须要有一位厨师值班。那位浑身上下充满贵族气息的老管家是这么说的,“少爷和小姐都是长身体的时候,保不齐什么时候饿了,总不能让他们亲自下厨吧?”
不过此时的一位厨子倒是很感激那位老管家。天知道在自己已经开始无聊到用黄瓜雕菜花的时候,弗朗少爷突然闯进来说自己饿了的时候,他内心深处有多感动!
此时的厨子静静站立在餐桌一旁,充当着服务员的角色,手中捧着一瓶刚刚冰镇过的葡萄酒,为一猫一人斟酒。
“喵~所以说,你今天出去打猎,然后灭了几只苍蝇,就跑回来了喵?”乌云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喵~真是有失威严。”
弗朗端起手旁的葡萄酒一饮而尽,身旁的厨子很有眼力见地为弗朗再次斟满酒鲜红色的酒液,“不然呢?”
乌云幽幽叹息一声,“喵呜~你想想你今天到底干了什么喵~试驾个狂宴,然后能量不够,把自己整昏迷了,跑出去打猎,结果屁都没打到,还又耗费了一些能量喵。”
它黑色的小脑袋左右摇晃了一下,颇为人性化地感叹道,“你这样怎么能养活自己喵~”
弗朗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得了吧,总不能整天都过得那么刺激吧。”
“喵?为什么不可以喵。”乌云突然来了兴致,“你知道‘狂宴’特刊卖了多少份吗喵,小弗朗啊。你要知道,本喵今年的大新闻,可就指望你了喵~”
毫不客气地用手狠狠地撸了一把乌云,随后在乌云不满的目光之中,敲了敲它的小脑袋。
“所以你明天要去哪里喵?”乌云看见这个小祖宗似乎并不愿意继续说下去,只能无奈地换了一个话题。
“上学啊。”
“哦……上学……”乌云静静地趴在餐桌之上,随后突然猛地抬起头。
“喵!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上学啊,明天星期一。”
弗朗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咋咋呼呼的乌云,随后起身准备回房间睡觉。直到弗朗的身形消失在楼梯之上后,乌云才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着身旁同样满脸不敢置信神色的厨子。
“喵……他刚刚是认真的吗?一个眷属,放着好好的咒术不学,跑去上人类的学校?”
厨子抽动了嘴角。没有回答乌云的,只是心中更加肯定了一件事情,自家这个小少爷,真的好古怪。
回到卧室的弗朗稍微洗漱了一下,便躺倒在床上,随手拿起一旁床头柜上的一本厚重书籍。书籍的封面是褐色的牛皮,除了简单的一个代表着无限的莫比乌斯环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的装饰。
这是丹肆留给他的礼物,一本书,但确切地来说,又不只是一本书。
咒物:两页书。
这是丹肆在某次战争过后的战利品中所发现的一件咒物。两页书没有任何的攻击力,有的只是一种相对于鸡肋的储存能力。
区别于中等神术:储胃柜,这种能力只能储存知识,是的,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