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芙殿。
娴妃面前点了三个炭盆。她脱了外袍，只穿了一件轻薄的缂丝衣裙，斜倚在美人榻上假寐。
谁知正当娴妃要入眠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娴妃皱了皱眉，不悦地抬眸：“兰心，你是死人不成。外头为何如此喧闹？”
此时那脚步声，也终于来到了娴妃的正殿门口。进门的人却不是兰心，而是一个笑眯眯的年轻太监。
“小德子？”娴妃微怔，脸色稍稍好转了一点。毕竟小德子是傅默渊身边的人，打狗也得看主人，她对小德子的态度还是该好些才是，“你来做什么。”
“娴妃娘娘。”小德子笑着躬身，给娴妃见礼，“奴才参见娴妃娘娘。——娘娘这里的炭火，燃得可真是旺啊。”
娴妃咳嗽一声：“本宫素来体虚畏寒。这隆冬腊月的，多点些个炭火，也没什么可奇怪。”
“是啊。”小德子点头，“娴妃娘娘玉体尊贵，若只是多点些炭火便能让您舒坦一些，那这炭火也算是烧得好了。——只是，娘娘。方才内务府的人说，他们分给芜芙殿的炭火上，数目似乎不太对劲。”
娴妃听得狠狠一惊，脸色阴沉不少。她本以为克扣苏莳火炭的事情，压根不会被傅默渊注意。可是现在看来，傅默渊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芜芙殿的火炭，一向都是底下人去领的。”娴妃皱了皱眉，语调高冷，“火炭是多还是少，本宫一向都不知情。”
“娴妃娘娘您贵人事忙，有些事情，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小德子点头，“可恨您底下的人办差不利落，居然让这种事情连累了您。”
娴妃不自在地僵笑：“……是啊。”
“不过皇上一向是疼您的，娘娘不要担心。”小德子话锋忽转，笑道，“内务府那个陷您于不义的狗奴才，已经被处置了。”
娴妃一愣，声音尖锐不少：“什么，你们把王总管给处置了？”
小德子不解地看着娴妃：“娴妃娘娘何故如此激动？”
“……”娴妃这才注意到，自己方才的表现太过火了些。她咳嗽一声，“没什么。只是本宫在宫中这两年，也算是见过王总管几面的。如今听说他被处置的消息，难免会有些惊讶。”
小德子笑道：“娘娘您不必惊讶，这狗奴才在背后做出了毁您声誉的事情，被打进浣衣局已经是个不错的结果了。”
娴妃问：“他只是进了浣衣局而已？”
“不错。”小德子点头，看看外头的天色，冲娴妃做了个揖，“娘娘，天色不早，奴才还要赶回清从殿伺候皇上，这就先走了。薛公公，也就是奴才的师傅，让奴才跟您说一声。您宫里的炭火，多拿了些苏常在的份例。这回奴才过来，也是为了物归原主的——抬走！”
小德子一挥手。
凌霄殿来的太监们纷纷上前，从库房将火炭抬走了。
娴妃气恼得瞪大了眼睛，却无法阻拦。
小德子最后冲娴妃行了个礼，离开了。
他一走，娴妃便气得浑身发抖，狠狠摔了个瓷碗。
兰心赶紧劝道：“娘娘别生气。”
“本宫……本宫怎么能不生气！”娴妃的声音都在哆嗦，“方才那阉货分明没把本宫放在眼里。狗奴才，真真是个狗奴才。”
兰心义愤填膺地点头：“那可不是吗。何况娘娘您不过是拿走了苏常在的份例火炭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本宫能看上她苏莳的东西，是苏莳的福分！”娴妃眼里流露出浓浓的怨毒。她刚要骂苏莳一顿，忽然想起什么，猛地一惊，“等等。小德子来到这里，定是薛九功的授意。而薛九功的一举一动，都是皇上说了算的！皇上……皇上他怎么会知道，本宫克扣苏莳炭火的事情？”
兰心也想到了什么：“莫非是，皇上去看了苏常在？”
娴妃久久不语，脸色一片雪白。
良久良久，她恨恨地攥紧了拳头。
“苏莳，那个贱人！”娴妃从齿缝间挤出声音，“本宫原以为她能学得老实些，没想到她居然还是在勾引皇上。”
兰心帮腔：“是啊娘娘，这苏常在根本没把您放在眼里。何况上回这个苏常在，还让您丢了那么大的人。奴婢觉得，这个人不必再留了！”
娴妃冷哼一声，眸光幽深冷毒：“兰心，你去帮本宫看看，苏莳这两天到底在做什么。然后……找个机会，彻底将她除去！”
咔嚓！
娴妃一下攥断了桌面花瓶中的腊梅枝。
兰心一凛，连忙点头：“是，奴婢明白！”
……
傅默渊来过之后，只过了一个时辰不到。
芜芙殿那边挪走的炭火，便回到了清从殿里。
阿筠赶紧点了个炭盆，跟苏莳一起团团围坐在炭盆旁边。主仆两人幸福得眯起眼睛，宛若两只傻乎乎的猫儿。
烤了好一会儿的火，苏莳总算赶紧身子暖和了过来。旁边砚台里的墨汁，也解冻了。
苏莳想了想，在纸上写：“阿筠，你知不知道，皇上是怎么微服出巡的？”
“微服出巡？”阿筠微微一怔，“小主，奴婢还从来都没听说过，咱们皇上微服出巡的事情呢。”
苏莳抿了抿唇：“是吗。”
“那可不。”阿筠点头，想了想，又道，“不过……听说先帝在的时候，倒是微服出巡过几次。或许皇上也不是没出巡过，只是奴婢不知道而已。”
这话，倒也有理。苏莳点了点头，郑重地写下：“阿筠，我方才的话，你可别出去说。”
“小主您放心吧。”阿筠连忙保证，“您将奴婢当成什么人了。”
苏莳点点头，软软地唔了一声：“我相信你。”
不过，虽然阿筠是可信的。但经过幽草的事情，苏莳却难以相信清从殿中的其他人。
她想了想，抬手将那纸放在火盆上烧了。
火焰很快吞没了纸张，将整张纸化作了灰烬。
火盆前头暖烘烘的，苏莳打了个哈欠，歪在椅子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