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容,别胡闹!”沈如恩厉声呵斥道:“你哪里看到你哥哥射死衡义和重献了?分明是他们蓄意谋反被诛杀。” 沈裕磕磕绊绊道:“表妹,你……你看错了。” 绮容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沈裕。 沈裕咽下一口唾沫。 妹妹生的可真是美啊,即便是现在蓬头垢面,依旧不减她的半分美丽,那双眼即便是木然呆滞的,也不过似是蒙尘的明珠而已。 “待此事一了,为了巩固自己的位置,李陵一定会将绮容嫁给你。”临行之前,父亲曾笑着对他说。 “桓少监来了!” 这时,两人的耳边传来内侍尖利的叫声。 沈如恩顿时一喜,对着桓修玉就迎了上去。 沈裕匆匆的打量了桓修玉一眼,又看向绮容,似是想要解释什么。 然而还未待他反应过来,却见原本呆愣愣站在原地的表妹,忽然两三步上前来,拔下头上仅剩的一支簪子,朝着自己的脖颈除狠狠的插了进去! “呃……”霎时,他感觉似是又一双巨大的手扼住了自己的喉咙,神识忽然离脑,只有脖颈一侧一缓一重的刀刺般的的痛苦告诉他这是真的。 真的,他挨了一刀。 面前的女人满脸的鲜血,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不带半分的表情。 桓修玉脸上的笑容慢慢的凝滞了。 沈如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顺着桓修玉惊愕的眼神向后望去。 只见自家儿子倒在地上,双手还不断的捂着自己的脖子。 沈如恩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皱了皱眉,上前几步,“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啊!” 他失声叫了出来,看着儿子脖颈处鲜血喷涌,李绮容满脸的鲜血,慢慢的转过来看着他。 “哈哈哈!”他大笑起来,配上她此时满脸的鲜血,真如鬼使一般。 “孽障!孽障!”沈如恩气的几乎背过气去,他一提气,从身边的侍卫中抽出一把刀来,对着绮容就要看过去。 “铿锵!” 两把刀在空中中摩擦发出声音。 另一把锋利的刀刃抵在沈如恩意欲行凶的刀上,舔着他的刀锋划到他的胸口上。 大风吹过,垂落面前女子身上雪絮绛纱斗篷,露出她如玉的容颜来。 “沈如恩,你想做什么!” 元香站在东方瑶的身侧,说完这话,一脚对着沈如恩就踹了过去。 刀戟落地,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沈如恩猛然落地,头被重重的撞击,只觉得身心苦痛难言,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流下两行浊泪,嘶叫着:“李绮容!我沈如恩今日不杀你,我就不是沈如恩!你这个贱人!” “啊!!”他狂吼一声,又待冲上去,却被元香带来的侍卫被团团围住,拦腰踢了一脚,横剑拦于地上。 周遭蓦的就安静了下来。 只有沈如恩悲鸣又粗重的呼吸。 绮容软倒在元香的怀里,元香伸手抚上绮容黏腻腻满是鲜血的脸蛋儿,心里一阵难过。 双方还在对峙。 桓修玉蹙眉想了片刻,笑道:“夫人和大长公主业看到了,这是蓄意谋反。” 元香咬牙想要反驳,东方瑶却拦住了她。 “少监,”东方瑶缓缓说道:“圣上在何处?” 歌舞还在继续。 韩鸿照忽然觉得心口一阵难受,她挣扎着坐了起来,狠狠的揪着自己的胸口,喝道:“曹吉祥,你给我滚过来!” 曹吉祥正在看外围得到事情发展如何了,听女皇这么一嗓子,心口猛然一跳。 韩鸿照不是喝了那种药,怎么现在还有力气坐起来? “陛下,陛下有何吩咐?”曹吉祥小跑到韩鸿照面前,恭声问道。 韩鸿照慢慢抬起眼来,说道:“扶我出去。” 曹吉祥没动。 “贱婢!”韩鸿照一巴掌打过去,“我叫你扶我过去!” 曹吉祥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楚,点头哈腰:“是是!” 他扶着韩鸿照走了出去。 蓬莱殿地势高,登上其中的云台,可以俯视整个的大明宫的北侧。 入眼满目狼藉,凡是血流之处除了扑鼻的血腥之气,便是黑乎乎如同消息一般流淌欢快的黑色液体,还有破败的旌旗在空中飒飒的飞着,上面绣着一个小小的“平”字。 韩鸿照觉得眼前一花,猛然倒在了地上。 东方瑶跟着桓修玉一步步的走,强忍着不去看身后绮容的冲动。 “宁国夫人。” 桓修玉忽然停了下来。 东方瑶也止住脚。 他微微笑了一笑,“夫人,你见圣上,是想要为崔侍郎求情?” 废话。 东方瑶一句话不说。 桓修玉上前几步,站在东方瑶面前,离得她很近。 宁国夫人如此面貌的女子,虽精致,却实在算不上美人,尤其是她不言不语的时候,杏眼美人,当如是眸中星星点点,娇吁微微,楚楚才为动人。 桓修玉微微蹙了眉,他竟然看到东方瑶眸中有了泪光。 即便是低着头,也能瞧见那细密的羽睫之下凝结的几颗小小的泪珠。 “桓少监,我自问没有害过你,你没有必要对我如此罢?” 东方瑶抬起头来,仿若适才的失态只是桓修玉看走了眼而已。 “哦?” “桓少监想要的,世人皆想要,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罢?”东方瑶说道。 桓修玉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夫人好生有趣,你不就是想见韩鸿照吗?”他再走近一步,垂眸看着东方瑶,“你不恨她吗?如果没有她,你的一家人也不会死,如果没有她,你也不会在楚州两年受尽排挤,如果没有她,崔城之也不会被诬陷谋逆?” 离得这么近,东方瑶心里立时升起一股厌恶。 她没有后退,眼睛盯着某一处虚空,说道:“恨,恨之入骨。” 桓修玉满意的笑了。 恨这个词,听起来真是令人愉悦。 “来吧,我带你去见她。”他说道。 人在上了年纪之后,难免会有些障目,最好的例子就是汉武帝,少时雄才大略,到老时猜忌妻子,猜忌儿子,故而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漏洞百出的阴谋,他都会迫不及待的跳下去,就怕有人抢走自己的皇位。 可说到底,有的人说不稀罕,真的有人不稀罕吗? 再贤名的君主,汉文帝,也会不问苍生问鬼神,怕死,怕失去所得一切,而已。 人啊,总是贪婪的,懦弱的. 桓修玉冷眼看着平躺在榻上,闭着眼睛好似睡过去的韩鸿照,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