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轮殷红泛紫的落日,已经半数西沉,只差那最后的一吞,即将尽行沉陷。刹那之间,天地仿佛陷入寂寥,成为一口深藏暗室底层的深井,沉静而又让人隐隐感到不安。
几乎在同一刻,虎子、貂儿、杨榕、郭猛四人掉转头来,向着前方的客栈大步走去。
当他们回到客栈之中的时候,已经是完全断黑的光景了。四人也没有再多说什么,默默无言,都只是各自返回房室之中安歇。
虽则表面看去如此,实际上他们内心里面,各自的心情一直激愤澎湃,又哪里能够凝神安睡成眠呢?!
这一夜,竟全然好似辗转反侧、集体无差别失眠的一个永夜。
次日天明,四人先后起床,各自在各人房间简单洗簌一番之后,到大堂集合会齐。
付过房钱,相与走出了店门,大家的心中仍然沉重。因带着沉思,这一路行来,也都没有过多地做何交谈。
当他们走到靑枰桥头的时候,天色依然还早,许多缭绕的白雾袅袅蒸腾、飞升缭绕。
虎子低头望了望桥下淙淙流淌的清溪,说道,“榕兄弟,我们并肩作战两月有余。虽然用尽心力,但却未能逆转大局,晋中武林,已经不能阻止大罗天攻略的步伐了。
既然如此,在此逗留终须无益,咱们还是就此告辞吧,你和郭兄两个,一路多多保重。”
杨榕点头道,“嗯,虎兄弟你也千万多多保重啊。他日若到太原,切记一定到郊外杨榕寒舍一叙,如何?”
虎子亦颔首道,“理应如此,自当前往造访!”
那郭猛这时说道,“兄弟,我郭猛原本和大哥游走江湖,四海为家。现在他已经死去了,我也没有什么心思再在江湖上混了,这番已经决定和杨榕兄弟同住太原郊外,大家彼此互相照应。
而今大罗天在晋中势大,无法阻止,我们迫不得已,只好暂避风头。且等他日正道武林正式达成联盟,开始反攻,我们势必会在第一时间出来响应。
到那时候,大家再戮力同心、同仇敌忾,并肩作战吧!”
“好!”虎子庄声说道,“我就等着再次和两位兄弟并肩作战的那一天。相信那一天,是不会让我们大家久等的!”
如是说道了一通之后,当临别离之际,四人又各自沉默了半晌。
阵阵晓风扑面而来,微风中,竟挟带着丝丝飘渺的雾气,荡过他们的身旁,一绺一绺,吹拂游离而去。
杨榕眼望前方,郭猛一声轻咳,然后他二人齐齐拱手,朗声说道,“虎兄弟,紫姑娘,那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虎子和貂儿两个也随即抱拳,向俩侠友示意。
杨榕也还施一礼,随后又说道,“他日再见了,两位!”
“行,”虎子、貂儿师兄妹亦点头说道,“好!他日再见,善自珍重!”
“好,贤兄妹也当多多保重,告辞了!”杨榕和郭猛切切说罢之后,转身就走。
虎子和貂儿两个仍站在当地,目送着他们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晨雾之中。
好友已别,他们兄妹二人,却还在引颈长望,依依不舍间,似乎也在不约而同地期待着什么。
兄妹俩深深凝睇的目光,在烟雾散合间熠熠闪动,竟然隐约放射出若许希冀,又依稀透露有几丝迷离。
“好了,虎师兄,我们也走吧。”貂儿收回目光,慢慢地走过桥去,却发现虎子仍旧站在那里,仍然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向他招了招手,呼喊了一声。
虎子这才如似被梦里惊醒,点了点头,也慢慢地走过桥去。
桥的西面,数十茎柳条在清风中轻摇慢摆,飘飘扬扬。虎子身材高大,经过之时,有几根扫在了他的发髻上。
他抬眼看了一眼,心中似有所动,伸手便折下了一根柳枝,捏在手中,慢慢把玩。
貂儿看着,微微一笑,娓娓问道,“虎师兄啊,你闲得发慌,没事折柳条做什么啊?难道是突然想编成一个花环儿,送给貂儿我箍头发么?”
虎子闻言一愣,却听貂儿还没说完,仍旧在悠悠往下说道,“那我可告诉你,这柳枝儿又没有小花朵朵,编成个圈儿也肯定不好看。不好看的发箍,我堂堂貂儿可不会要的!”
“这……”虎子只感哑然失笑,当即将柳条儿轻轻松开,甩得一甩,低叹着说道,“说哪儿的话,这时候我哪会有闲心思呢?
更别说还来编什么发箍了。就算要编,我却又不会的。我刚刚,只是偶然想到了一些比较沉重的事情,又加上忘不掉和杨榕郭猛两个兄弟的别离场景才……
我跟他们并肩作战,差不多两三个多月的时间。从刚开始的百几十号人济济一堂,为抗御大罗天的入侵晋中,群情激奋,不惮艰险,排除万难。
可到现在,仅只剩下他们两个,徒劳无功地返回家乡。
那么多的鲜活面孔、宝贵生命,却在抗争之中凋谢零落,或化为泥灰,或深埋黄土——只要一想起这些,就实在是怅惘不已,让人恻然。
一时之间,百感交集,我忍不住就摘下了这条柳枝了。”
貂儿听师兄的话语沉重,怔了一怔,却有意缓和氛围。
她勉励装出轻松的神情,脆声言笑,走到虎子跟前,一把将那根柳枝夺了过来,随机摆了摆手,说道,“虎师兄,瞧你说了那么多,一大堆的道理,害得我头都大了一整圈啦。
嗨,你看着柳丝千丝万缕,迎风飘荡,摇来摆去的,实在好生叫人烦恼。
貂儿想来,大概也只有人头脑里凌乱混杂的怪思绪,才能够和它们相比的了。可是我们才不是那么轻易就心如乱麻没有主见的人呢,所以才不理会它!”
她口里说着才不理会它这样的话语,配合着将手里夺来的柳绦随手一扔,抛掷进了桥下蜿蜒而去的河水里。
虎子看着那柳绦被轻轻甩出,落在了水波之上,惊起一个小小的涟漪,然后只见青绿一线,驾着潺湲流淌的水晕,随波荡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