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二日的文华殿径不经意成了李估在朝廷的立名之战。
李舍人虽然与袁阁老战到两败俱伤,一起停了职,是同归于尽也不为过,但真正算得上虽平犹荣。
一时间李估名声大噪于京师官场,人人皆知内廷中有个拼失落宰辅的七品猛士,尤其这个宰辅还是四名在阁大学士中排位最高的文华殿大学士。
但人怕出名猪怕壮,二十三日这一天,便有丰一封奏章弹劾李估。
另一边袁阁老待遇还是比李舍人高,有十四封奏章弹劾他。
苍蝇不,丁无缝的蛋,李估和袁阁老大庭广众下互相泼脏水揭老底,给风闻言事的科道官们提供了很好的素材。听到这么多不良事迹,不弹劾对不起自己的职业,不弹劾就是失职。
起先李估其实不知道这事,一整天在家闷头大睡不睬外事,补足了这几日缺的觉。晚上又去请朱部郎喝酒,玉探一探宫中风声。
地址还是在那挂满了李才子大作的璞先生酒家,比上次来又增添了大树诗一首。
入了座朱部郎便直言不讳道:“这脾性应当改一改,庙堂之上行事怎可如此不羁?在朝廷摆名士大模样的,没有谁善始善终,我不想看落个凄凉下场!”
李估很无语。化感到昨日殿中,自己的言行有损形象,此时本筹算先解释一番,修补修补形象。
却不料朱放鹤先生已经主动脑补出了托辞,将他这撤泼打滚看成了名士狂放为什么人际交往第一印象很重要,什么叫先入为主,这即是典型例子。
也好,省了。水,李估忙道:“受教受教。”又听朱部郎告诫道:“不晓得今日很多人弹劾?把稳为好。”李估对此确实意外,他虽然认得几个御史,也被陈巡道罚过。但没有正经直面过整个监察体系,却不想今天自己也成了群起而攻的靶子。
李大人第一感觉居然是受宠若惊,没点名气是不会受到这种一拥而上的待遇,御史、给事中们也图名声。
这种风吹草动的弹劾,纯真它重要或者不重要都禁绝确,关键在于看上头觉得重要不重要了。李估便试探道:“慈圣宫到底如何想的?我原以为区区事只会训诫、罚傣,却赐了一个停职待勘,也没有提到限期。才到任两日半便停职,太令我伤心不解了。”
朱部郎嗤声道:“还伤心不解?那袁阁老堂堂宰辅之身,却与一起停了职,岂不该投缳自尽了?”
又道:“圣母寿辰将至,玉斋戒静修三日,不见外臣,不要问我,我也不清楚她的心意。”李估无奈道:“今天这顿酒,算是白请了。”
然而朱部郎却还有话要问李估“长公主素来内严外宽,爱做善待外臣、礼贤下士的姿态。昨日为何公然对不可一世?敢与大学士当廷抗辩,却又对千岁畏惧怯弱,这都令我我百思不得其解。”
李估编了些理由“在下想给儿孙辈挣个亲卫勋官,有求于千岁。再者,千岁或许想要这分票中书职位。”朱部郎恍然悟道:“分票之权,其实该为君上所有。如今操于人臣,谁不想得之,便如吏部之选权,为内外争夺甚烈。千岁对此耿耿于怀,倒也不出奇。”
话到这里,李估便吐出了心中存疑许久问题,也是很犯讳讳的疑问。“千岁殿下一介女流之辈,不相夫教子安居过活,抛头lu面操权弄柄意玉何为?先帝为何如此抬举她?本朝历代从未见过这般的,她能获得什么?”
朱部郎缄默片刻,将shi从都打发远远的,低声道:“我也是听得宫中几句传说风闻。昔时老皇爷龙体不豫,今上年方冲龄。老皇爷自觉不久长,忧虑身后有主弱臣强、主少母壮之事,见长公主天性刚强明断,便托付她看顾今上,千岁敢不尽力乎?别宫中事务,先皇未去之时,朝中就有一批由千岁举荐升官以为根基的,虽然人数不多。”
放鹤先生的不详细,但李估可以据此猜出很多内情。
八成这先皇比较多疑,对身后事想的复杂一些。
既担忧权臣尾大不失落欺凌孤儿寡母:又担忧皇后听政心里不向着朱家,究竟?结果她是女流外姓:并且更不敢让同姓宗藩辅佐儿子。
所以这先皇就只好让最亲近信任的自家女儿出头佐助呵护天子,同时给她各种便当。在大明体制下,一个公主再怎么折腾也不成能有挟制天子、篡朝听政之类的变故,又是姓朱的,比较使先皇他老人家放1心。
帝王家之事真是李估摇头叹息。他一直以为是长公主争权夺利,现在看来都是替当皇帝的弟弟操心。
第二天,李估去都察院造访赵总宪。那些御史弹章总是个问题,请左都御史辅佐压制一下也好。
不过赵总宪暗示没有体例。
一百多个监察御史都是有密奏之权的,业务上自力性很强,有事情可以不经都察院直奏君前,左都御史也不克不及在中间强行插手。
左都御史作为都察院大头目,职责在于派遣十三道监察御史和巡按御史的差事,以及各御史的差事总结和任期考核。还有方面大员巡抚名义上也是都察院外派官。
可以看出,左都御史对普通监察御史的影响力重点在于调遣和考核,而监察御史在任职中如何行事,左都御史原则上是不干涉的。
不过原则归原则,国朝做事历来都是看人下菜的。手握考核调遣大权的左都御史想要去直接指挥监察御史行事,固然也可以做到。
但还存在一个情况是,监察御史人数众多,作为朝廷喉舌线人之官,是大佬们必争之地,美其名曰养科道之望。所以御史这个群体内部山头林立,派系十分复杂。
即便身为左都御史,有大批唯马首是瞻的亲信御史不奇怪,可也不成能把所有御史都压住禁绝奏事否则就等着被攻击梗塞言路,告退下台罢。更别科道两字,除御史还有给事中,赵总宪是够不到的。
最终李大人反而被总宪老大人责备了几句:“老夫自当尽力为开脱。若尔行得正、坐得直防杜渐微,何惧之有?”
李估唯唯诺诺,心里却嘀咕道,要是一辈子行正坐直在这没电没络的时代人生还有何乐趣?
直光临别前,赵总宪才不慌不忙的与李估起正事“弹劾袁阁老的虽多但层见迭出,乃是常情。弹劾的,却有些不合寻常处。”
“愿闻其详。”李估打起精神请教道。
“以老夫所猜似有归德千岁的影子。”
李估甚是惊愕。他一直以为自己被批量弹劾是因为自己名声起来了,所以享受到了与阁老一般的待遇,成为科道清流组团刷声望的靶子。
但听赵总宪这口气,并不是那样,而是归德长公主殿下故意组了团来刷他。赵老大人在监察这一行浸淫多年各种瓜蔓枝节很是门清,他的判断应当不会出错
赵总宪皱眉道:“老夫在文华殿中就疑惑不已。先前归德千岁已经默许了分票中书之事之后并没有异议。为何前日又言而无信的对步步紧逼?好似有所依仗。这两日又黑暗指使群僚弹劾。”
“唯人与女子难养也!”李估咬牙切齿道“女子心思善变也是常情。”
“得空多书!人又不蠢,在诗才之外创出个文才名头才好。
别老让他人以此事,叫辩无可辩。“李估出了都察院,想起归德长公主,真是悲忿不已。敢情他被蜂起弹劾的幕后黑手是千岁殿下!
明明是本官被强行拉进暖阁那啥了,本官心胸宽大未想着含怨报复,怎么反而生了深仇大恨似的处处为难?也太过分了,真想赶尽杀绝?
李估闷闷不乐的回到寓所,留守的韩宗上前禀报导:“刚刚归德驸马爷来访,见老爷不在便走了。不过留了几句话。”
林驸马?他来作甚?李估很莫名其妙。“他留了什么话?”
“他,天子今日亲自向太后苦苦求情,已许袁阁老明日复职。”
李估更莫名奇妙了林驸马有毛病这是?跑到自己这“仇敌”家就为了传一句宫廷八卦?难道是为了冷笑自己不克不及与袁阁老复职么?犯得上么?
一旁的张三啧啧道:“老爷与驸马爷关系真不错,如此及时的亲自过来通传宫中秘事。”
我和他有个屁关系李估心里骂了一句。忽然灵光闪现,以林驸马的性子,肯定不肯意见到自己,更不会为这么一件无聊事主动跑过来。能逼他如此行事的,怕是也只有千岁殿下?
也就是,袁阁老复职这句话是归德长公主派驸马传给自己的?
越想越有可能,归德长公主如果和自己直接来往过密,必定会惹出各种嫌疑。这种问题上,连身边的内监宫女都不值得信任。但驸马与自己来来往往,便不会惹人遐想了,驸马自己又已径知道jiān情的,无所谓遐想不遐想。
所以千岁才会打发林驸马来充当这个打掩护的。
不过传这句话又有什么意义?李估冥思苦想一刻钟,猛的拍案道:“这是逼本官去求她!”
前日文华殿里,归德千岁派吴公公去奏报太后,大家都没有在意,肯定要请太后措置的,谁去不一样?但太后出人意表的将袁阁老与李估一起停职,现在李估可以判定,文华殿之事包含自己被弹劾,必定是归德千岁的谋划和手段,为天子创作发现出的机会。
今日天子亲自向太后为袁阁老求情,岂不等于是施恩于袁阁老?可以更加巩固君臣关系。
但天子可以替袁阁老求情,但谁又有足够分量替李估求情?更别这几日太后不见外臣,估计也就天子和归德长公主一对儿女可以随意觐见。
所以归德千岁让驸马传话的暗示就是~想复职吗?想免除被弹劾的懊恼吗?来求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