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疏星几点,清风吹动树叶沙沙轻响。 梁宜贞趴在窗前,隔着茜纱窗数星星。 “今夜好静啊。”她没来由地说了句。 一旁的穗穗一脸茫然,看看星星,又看看她,只道: “小姐,夜深了,没人自然就静。” 没人么? 平日还偶有几个守夜的丫头来回,不似今夜,安静得有些过头。 有些,刻意。 梁宜贞探了探头,指着角落: “近来春深,应是有落花了。逢春平日不是最爱在夜里扫残花么?今夜落花阵阵,倒不见她了。” 穗穗随她看了两眼,不在意地打呵欠,一面道: “谁知道!大抵是春眠不觉晓,偷懒去了吧。小姐放心,穗穗明日骂她!” 梁宜贞紧绷嘴角,对穗穗的话充耳不闻,只将手中写了字的丝帕握得更紧。 “小姐,”穗穗又打个呵欠,“睡了吧。这星星也数不完啊!” 梁宜贞一愣,抬头看月色。不觉竟坐了大半个晚上。 她笑了笑: “好,熄灯,睡觉。” 这一发话,穗穗的瞌睡虫全被放出来了,忙噔噔钻进被窝。 “穗穗!” 还不及躺下,梁宜忽一声唤,憋得她噌地坐起。 只见梁宜贞蹙着眉,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即使充满压迫感的公堂,也不至于让她如此。 穗穗审视半刻,这才觉出不对。 她外衫也不及披,光着脚就奔至梁宜贞跟前: “小姐是不舒服么?穗穗去叫大夫。” 说着就要朝门外跑。 “不必。”梁宜贞一把拦住。 转眼间,她已取下平日背的挎包,掏出一把匕首,一枚烟雾弹。 穗穗一愣,吓得缩了缩头: “小姐,这……这是作甚……” 梁宜贞二话不说,举着匕首就朝穗穗行去。穗穗一瞬瞪大眼,连连后退。 猛地撞上墙壁。 眼看就要吓哭,梁宜贞也不说话,忽将匕首与烟雾弹塞她怀里。 穗穗一怔,更不明所以。 梁宜贞一脸正色: “我接下来的话不是玩笑,你听好了。” 穗穗还没反应过来,只愣愣点头。 梁宜贞眯了眯眼,倾身道: “这屋子有鬼,半夜会出来,我怕它找上你,拿着这些东西好防身。明白么?” 鬼? 鬼! 穗穗一个哆嗦。 梁宜贞遂抱着挎包转身入内室、上床,根本不给穗穗问话的机会。 她怯怯唤了几声,见梁宜贞不应,也只得乖乖上床。只是经此一吓,哪里睡得着?不过假寐罢了。 梁宜贞要的,就是这效果。 看情形,今夜是不会太平了。穗穗又傻又愣,不让她防着点,还真怕出事。 偌大的闺房,漆黑静谧,只闻得滴漏的声音。 滴答,滴答…… 不敢睡,只能清醒。 似乎捱了半个时辰有余,门外终于有些细微的动静。窗上一个若有若无的黑影,直对着梁宜贞的床。 该来的,总是会来。 梁宜贞的手伸入挎包,下意识地握紧灵擒爪。而穗穗因着害怕,一直紧闭双眼,哪里知晓这些? 嘶…… 一根细竹管戳破窗纸缓缓伸入,丝丝青烟散开来。 异香扑鼻,香甜迷人。 不好! 梁宜贞一瞬捂住口鼻。 是“沉醉东风”,来自北邙的迷香。从前下墓时还见过它的香灰。 她揪紧眉头,失策啊! 思索整晚,也没想到对方会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她也顾不得许多,下床要去叫穗穗。 刚一起身,梁宜贞只觉气血上涌,手脚发软站将不稳。哐当!猛地跌坐床头。而外屋的穗穗已然熟睡。 怎么办? 嘎吱……房门渐渐推开。 黑衣人踮着脚闪入,竟不闻半丝脚步声,是极了得的轻功。 最要紧的是,她身量纤细,是个——女人。 那个在懿德公主棺椁前阴阳怪气的女人,那个残害蒋盈杀人灭口的女人。 那个女人——郑氏! 而她,正立在梁宜贞妆台前。 梁宜贞心跳加速,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紧握灵擒爪,目光厉色直视。 她深吸一口气: “这么晚了,何事光临?二。婶。母。” 黑衣人背脊一僵,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掌心还握着个青玉瓶子。 只半刻,黑衣女人放下瓶子,转身便要跳窗跑。 梁宜贞强撑着,却依旧起不来身。 来人……来人…… 精疲力尽,实在喊不出。人呢?难道她要任由凶手冤枉吗?人呢! 轩窗半开,眼看黑衣女人就要逃脱。 啪! 外力惊人,一把关死窗户。 出力的,正是今夜不见的逢春。 黑衣女人见此路不通,忙朝大门跑。以她的轻功,摆脱逢春不是难事。 谁知大门更凶险! 一群精壮少年破门而入,一个个人高马大,手持刀剑。光是一字排开,也堵得黑衣人进退两难。 门窗皆不通,俨然是瓮中捉鳖,尘埃落定。 梁宜贞舒了口气。 埋伏了一整夜,这些人总算现身了。 黑衣人一身冷汗,已浸湿的后背,勾勒出女子柔媚的轮廓。 她步步后退,惊慌四顾。 霎时, 眼神落在梁宜贞身上。 不及思考,她一个箭步拐入内室,直冲梁宜贞去。 梁宜贞猛惊,灵擒爪就在手边却丝毫用不上劲。 这迷药,未免太厉害了! 而这样的梁宜贞,正是黑衣女人的救命稻草。她凝神屏气,似一团黑雾,手指探出,嗖地扣住女孩子的咽喉。 梁宜贞闷咳一声,无力反抗,被她拎小鸡似的拎起,不费吹灰之力。 “二婶母,你逃不出去的。”梁宜贞虚弱的脸上挂着一抹讥笑,“机关算尽,你还是输了。” 掐咽喉的手指一霎收紧,梁宜贞吃痛猛咳。 黑衣女人冷哼一声: “输赢?哼!你就是我翻盘的筹码。” 言罢,梁宜贞闷声笑起来: “我适才唤你二婶母,你并未反驳。算是承认了吧?” 黑衣女人一僵。这女孩子,临危之时还想着给人下套了! 她不再说话,只一脸冰冷,拎着梁宜贞朝外去。 怎么变成这样了? 精壮少年们一愣,心脏提到嗓子眼。逢春也自窗间绕过来,见着梁宜贞,吓出一身冷汗! 主子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宜贞小姐需得毫发无损。 “让我走,我就放她。”黑衣女人提出条件,干净利索。 逢春与少年们皆不敢贸然应答,双方僵持着,憋了一身的汗。 “放了她。” 忽闻一清冷声音,似天外飘来。少年们与逢春自觉让出一条道,玉人白衣,翩然而至。 嚓。 折扇一收,只道: “但你也别想走。” ************ 感谢梓枫儿、憜落dē兲枾、在乡下的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