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夔州兵变,再到天眷政变,如若一直查下去,会不会查出父亲其实还活着? 如若朝廷知晓,又会如何呢? 梁宜贞抓紧负手,咽了咽喉头。 她抬眼看向晋阳侯府众人,一个个却神情自若,似乎并不曾联想到此。 他们…竟丝毫不担心么? 与此同时,成昊男霎时变作袁浩楠,他只抬起一双怒目: “徐大人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徐故倒是平静,只道: “阿四。” 赵阿四应声,捧起户籍接着念: “袁浩楠,夔州南城人,家中世代读书。因父亲欠下巨额赌债,卖母弑父,沦为为流寇。” 梁宜贞倒吸一口凉气。 难怪这人生得不似山贼,也有学子说过他会抢夺书本。也难怪,那日他会扮作逃命书生。 原来,对读书仍有执念啊。 不过这样的人,倒是枉费了圣贤教导。 赵阿四继续道: “而后逆贼攻上山寨,你与你的弟兄被征召入伍,做起了改朝换代的美梦。再后造反失败,流落川宁缙云山,重操旧业, 是也不是?” 袁浩楠愣在那处,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的底,就这么被揭了么? “不是!”他忽道,“我不是袁浩楠,我是成昊男!都是死路一条,我没必要骗你们!” “死路…”徐故沉吟,“也各有各的不同啊。” 死路…也会不同么? 四下有些莫名。 徐故道: “杀人越货是一人处死。而谋逆造反,株连九族。” 袁浩楠一身冷汗,脸都白了: “父母已亡,我没有父母!没有九族!” “有儿子吧。” 徐故淡淡道,举重若轻。 袁浩楠僵住。 一瞬寂静,他忽地窜起: “不是这样的!夔州兵变根本不是这样! 根本没有逆贼,只有流寇!是当年的错,我要翻案,翻案!这不是株连九族的罪,不是啊!不是! 我儿子不该死啊!” 袁浩楠几近疯狂,一味地捶地哭号,涕泗横流。发丝又乱又脏搭在脸上,比之此前更加狼狈。 “疯子!” 徐故摇头。 梁宜贞眸子颤了颤,这个人…好可怕啊。 他的话,又是何意?真是疯了么? 蒋家人冷眼看着这一切,有些不耐烦。 蒋夫人打个呵欠,撇嘴道: “我说徐大人,我们的时间很宝贵的。你审了大半日,与我们貅儿没半点关系,就让我们看这山贼发疯?他死不死,他儿子死不死,关我们何事?” 徐故看袁浩楠一眼,笑了笑: “本府要审的已审了。而你们,是梁世孙请来的。” 他又转向梁南渚: “世孙,不是说要提高府衙的办案效率吗?本府洗耳恭听。” 梁南渚一直默着不说话,此刻才放下二郎腿,掀袍起身。 他踱步至袁浩楠面前,神情不似初时凌厉,只道: “劫狱之事,你认不认?” “不认!”袁浩楠怒道。 梁南渚默半晌: “这不是诛九族的罪。” “不认!”袁浩楠越发坚决,“府衙枉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子现在什么罪都不认!” 梁南渚忽笑了。 府衙枉法…其实,说的也没错。 可枉法的,又何止是府衙。 蒋老爷冷笑,打量梁南渚。都说晋阳侯世孙嚣张,去京城磨性子了。可这性子,怎么越磨越嚣张? 蒋老爷遂道: “梁世孙,人家不认了。不会是你此前买通,这疯子此时被逼急,反悔了吧?” 梁宜贞轻轻摇头。 买通一个罪犯,是最不靠谱的手段,何况是个随时有变数的活口。 大哥才不会这么笨。 梁南渚看向蒋老爷: “蒋伯伯,徐大人在此,你这般倚老卖老,我告你诽谤很方便啊。” 蒋老爷一梗,面色不大好看。 这个梁世孙,行事向来乖张没分寸。这样不体面的话,他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梁南渚哼笑,转过头,不再理他。 又冲门外道: “老苏,教教川宁府衙,你们大理寺是如何办案的。” 正此时,苏敬亭握一把折扇,出现在门外。 一身蛋壳青春袍,佩玉挂绦,自有一番少年风流。 梁宜贞探头。 敬亭少爷,许久不见了啊,还是很好看呢。 苏敬亭遂举步行入,一一行过礼: “办案,礼为先。” 折扇唰地打开,其上四个大字——大公无私。 他摇扇道: “带上来。” 只见门边几人,架着一瘦高男人进来。衣衫褴褛,大脚趾头露在布鞋外。 蒋家人大惊失色,面面相觑。 尤其蒋貅,后被已一片汗湿。 这…不正是山鸡么?! 苏敬亭方道: “来,给大人自报一下家门。” 山鸡余光看见梁南渚,肩头一抖,忙匍匐在地,道: “小的川宁陈大春,诨名山鸡,兄弟们看得起,也叫一声山鸡哥。是…是跟着昊男哥混的。诶!” 他忽见同样跪地的袁浩楠,大惊: “昊男哥,你…你也进来了?” 袁浩楠白他一眼,完全不想说话。 死山鸡,找他的时候找不到,偏偏此时出现!锤子! 徐故身子前倾: “你为何在此?与蒋少爷被殴打之事有关?” 梁南渚踹一脚: “快说。” 山鸡看他一眼,忙垂下头。这个祖宗,就是死也不敢惹啊! 他方道: “徐大人,蒋少爷雇兄弟们打宜贞小姐,确有其事。小的…小的就是中间人。” “什么?”袁浩楠眼刀扫向山鸡。 山鸡脖子一缩,本能畏惧: “只是这件事,小的想自己赚,就没禀告给昊男哥。” 山鸡语罢,徐故的目光看向蒋貅: “蒋少爷,可有话说?” 蒋貅脸挣得通红,起身直指山鸡,道: “这是诬陷,没这回事!你说是我就是我?你有证据吗?” 蒋貅一脸得意。 这一回,他可是半点痕迹也没留! 苏敬亭扫他一眼: “蒋少爷,小小年纪莫要撒谎哦。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山鸡又磕头,接着道: “的确没什么字据之类。不过,蒋少爷给的定钱就是证据。” 定钱?! 众人不解。不就是银子吗?银子都一样,还能成为证据? 山鸡遂自怀中摸出,双手奉上。 原来,并不是银子,而是几个铜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