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手帕纷纷挥舞,似浪花层层,一下一下朝梁宜贞身上打。 她微微探头,来人被人群遮挡,只露出个淡青香云纱的衣角。就那衣角透出的风流,已非常人可比。 梁宜贞颇是好奇,扯扯梁南渚的衣袖: “是谁啊?这样大阵仗,似乎比大哥还厉害呢。” 梁南渚不语,只冷着脸默默看她。 梁宜贞脖颈一紧,扯着嘴角抚抚他胸膛: “我说错了,你别抽风啊。大哥最厉害,行了吧?” 他头别开,哼声: “白眼狼!” 目光不自主瞥向前方。 只见少年胯一匹银灰骏马而来,淡青纱袍飘逸若仙,两袖被清风撑得鼓胀。 他长发半挽,唯一只雕工精细的白玉簪。披发随风飞扬,颇有魏晋名士之风度。 又见他面如玉盘,一双桃花眼眼角微翘,极是勾人。难怪惹女孩子们喜欢啊。 梁宜贞审视半晌,竟看得有些呆。 只喃喃: “真好看啊。” 梁南渚一瞬捂住她的眼: “看锤子看!” 梁宜贞下意识一把扯下,也不理他,直勾勾盯着那人看。 那少年近了,方下马。长腿勾起纱袍,潇洒万分,无丝毫拖泥带水。 他也不急,慢悠悠从艾青色缂丝扇袋中抽出折扇,方握扇而来。 只含笑向梁宜贞作揖: “宜贞小姐有礼。” 梁宜贞一懵。 怎么还不及反应,这人已在眼前?他在向自己行礼么?他们认识么?女孩子们会很嫉妒吧。 她脑中涌出无数问题,一时竟不及答话。 趁她不反应,梁南渚只将她朝后一拽,上前一步挡她身前。 垂眸睨少年: “就你小子有礼,我们都没礼?” 少年抬眼,方缓缓起身,只半开折扇轻摇,不时朝梁宜贞探头。 笑道: “阿渚,护得够严实啊,都不知你有个天仙般的妹妹。” 苏敬亭上前附和: “他宝贝着呢!” 他又轻笑低声: “春卿,他今日抽风,别理他。” “哟!”少年折扇一收,“巧了,我柳春卿就爱看个抽风。” “还想看抽风?”梁南渚呸一声,“老子看你找抽!” 说罢一脚踢去。 柳春卿侧身一避,折扇抚平飞起的衣摆: “阿渚,仪态啊。” 梁南渚白他一眼,心头呵呵。 这人成日仪态仪态挂嘴边,出个门比女人还麻烦。偏偏女孩子们就喜欢这做派,一个个被他勾的三魂去了七魄。 这会子,还想勾自家梁宜贞么?! “你怎么来了?”梁南渚下颌一扬,冷语道。 柳春卿折扇敲上他的肩: “同窗之谊啊,可不得来接你?顺道…” 他朝梁南渚身后探头: “来看看是什么人,竟能入了谢夫子的法眼。” 梁南渚的心一瞬揪紧,就知道这只花蝴蝶不安好心。他挪了挪身子,将梁宜贞档得更严实。 千防万防,梁宜贞却蓦地探出头: “你叫春卿啊?” 柳春卿闻声一愣,见那小脑袋,只轻轻一笑: “是啊。如沐春风的春,卿卿我我的卿。宜贞小姐以为如何?” 梁宜贞推开梁南渚出来,仰面笑道: “真好听。” 梁南渚被她推一把,一口酸气就上来,只呸道: “好听个锤子!他原先叫柳立学,土死了!自己瞎改的。” “可不是瞎改哦。”柳春卿摇晃折扇。 梁宜贞一瞬好奇: “可有何渊源?” 柳春卿微笑,轻摇折扇,发丝随风飘摆,柔软如春风。 只道: “原是做了个梦,一女子自春日来,便立在梅树边。婷婷袅袅,我心甚悦之。相思良久,终不能平。故而改名‘春卿’,聊表情谊。” 梁宜贞一惊: “这不是《牡丹亭》么?” 《牡丹亭》中的柳梦梅,表字春卿,亦是为了个春梦改名。 “何为牡丹亭?”柳春卿一愣,折扇顿住,“敢是小姐家乡一处景致?” 梁宜贞看看周围几人,他们几乎都一脸莫名。 她一口气瞬间提到嗓子眼。 糟了…竟忘了《牡丹亭》是几十年后的人写的。重生久了,脑子不够用啊! 等等, 眼前这个人,不会就是柳梦梅本人吧? 梁宜贞一时自拍脑门,又兴奋又懊恼,只慌忙解释: “那个…大抵是我也梦到过吧。我瞎说的,春卿少爷别当真啊。” 柳春卿愣了半晌。 待回过神,竟哈哈笑起来: “阿渚,你妹妹可比你讨人喜欢多了。” 梁南渚刚放下的心又猛提起: “再讨人喜欢也是我的,跟你没关系!” 柳春卿一梗,呵笑,肩头颤抖: “你的你的。谁还跟你抢妹妹不成?!” 他缓了缓,忽而正色,道: “说正经的,听说你们途径洛阳,可见着家父?他如今怎样?” 见他不再提梁宜贞,梁南渚才放心与他答话: “好得很。身体倍棒,吃嘛嘛香。没事还能见证见证我兄妹二人双双跳崖。” 这话说的! 柳春卿忍俊不禁。分明顶严重的事,被他说的如此想笑。 梁宜贞凑上来: “春卿少爷的父亲是谁?” 梁南渚无语: “见证咱们跳崖的还有谁?” 见证…姓柳… 梁宜贞猛一颤,似受了惊吓: “不会是洛阳知府,柳荀…柳大人吧…” “正是家父。”柳春卿含笑抱拳。 梁宜贞脖颈一缩,上下打量他。 柳春卿的父亲,竟是那个微微发胖,三撇小胡须的柳荀柳大人?! 天呐!柳夫人得是多好看的绝世美人,才能和柳荀大人生出柳春卿啊! “想什么呢?”梁南渚推一把她脑袋。 梁宜贞歪一下,又弹回,只瞪他: “才入京城就欺负我!” “那以后不与你大哥同行,我带你四处转转?”柳春卿举起折扇,四下指一圈。 “想都别想。” 梁南渚抢道,一把牵起梁宜贞,撞开柳春卿就上车。 梁宜贞踉踉跄跄跟着,被他强行塞入车。 “老苏,愣着作甚?”他高唤,“驾车!” 苏敬亭一梗: “你倒会支使人!” 柳春卿望着马车笑了笑: “阿渚有些不对劲啊…回了趟川宁,人就抽风了?” 苏敬亭摇头: “八成是为宜贞小姐闹的。” 柳春卿眼睛一亮: “此话怎讲?” “说来话长。”苏敬亭拍拍他的手臂,告辞上车,一面吩咐车夫。 柳春卿亦跨上马,咯噔驾至车窗前,敲了敲窗框: “阿渚,记得明日的接风宴啊,同窗们盼着你回国子监。” “知道了知道了,”梁南渚不耐烦摆手,“滚滚滚!” 柳春卿垂眸笑笑,这才分道而行。 阿渚…不正常啊。 ………… 苏府的马车拐了几条巷子,女孩子们被远远甩在车后。尖叫渐弱,天地宁静。 梁南渚方吐口气,看向苏敬亭: “说正事。影门的尸毒,你可有头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