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爷怔住。 这算什么?云淡风轻,似乎他只是来拉家常的。 等等,阿渚不会以为,自己是来为南淮求情的吧! 二老爷忙道: “二叔不是来求情。此事事关重大,我必须马上告诉你。阿渚,你认真些好不好?” 梁南渚垂眸笑了笑,又斟一盏酒: “二叔说吧。” 二老爷凝眉,目光无意间落在梁宜贞身上。他刚要出口的话,却蓦地咽回,只愣愣然站在那里。 梁宜贞与梁南渚的关系虽已公开,可他要说的事,他不确定能不能让梁宜贞知道。 梁宜贞看他一眼,心下了然,遂起身道: “大哥,我先回去了。听闻大姐去了我那里,我先去陪陪她。” 她又转向二老爷: “二叔放心,大姐与我要好,我劝一劝她也就是了。不过,宜贞也想替大姐说句话。 大姐自幼没了母亲,二叔又一门心思扑在郑氏与二哥身上,对她难免疏忽,也难怪大姐脾气不好。 就因着大姐的脾气,一旦孩子们闹事,你也不先问缘由,总觉得是大姐欺负二哥。 大姐心中有委屈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今夜她冲您发脾气,并非不孝,实在是…是二叔对她不慈。” 二老爷沉默不语。 梁宜贞叹了口气,朝他施礼告辞。 梁南渚拦道: “阿贞,我送你。” 梁宜贞摇摇头,推着他坐下,低声道: “二叔在此,你怎能晾着长辈?府里是咱们自己的地盘,没事的。” 梁南渚这才微微颔首。 想来也是,自打出了郑氏一事,晋阳侯府越发严加看守,便是一只陌生的苍蝇也放不进来。 他遂唤道: “腾子,送小姐回房。” 又摸摸梁宜贞的发髻: “霜重路滑,梅林深处,仔细行走。” 梁宜贞颔首,腾子奔来,手执一盏琉璃灯笼,做了个请的姿势。 二老爷目送梁宜贞出了远门。这个女孩子,方才的话像是当头一棒。 自己总说宜萱脾气古怪暴躁,焉知,这份古怪暴躁重没有自己的一分罪过? 他整了整神色,暂不去想,只看着梁南渚: “阿渚,我适才去看了南淮。有些事,我想你需要知道。” 梁南渚轩眉,请二老爷坐下。 二老爷哪里肯坐?!事态紧急,坐在哪出都是如坐针毡。 他接道: “你知道南淮与扈司青做了怎样的交易么?扈司青那人…” “二叔,”梁南渚打断,低头吃酒,“我说了,我不想知道。” “可你必须知道!”二老爷高声道,“扈司青为人太过阴险,他想让南淮取代你! 他想让南淮做崇德太子之子,他想让南淮名正言顺,让他自己名正言顺! 阿渚,南淮有了这样的心思,是谋逆是反贼。我不能再姑息,是生是死一切任你处置!” 说穿了,当年晋阳侯世子的确救下小皇太孙,送往晋阳侯府。 可那个孩子究竟怎样了?那个孩子是不是养在府中,又是府中哪个男孩子,不全凭晋阳侯府的一张嘴么? 当初说是梁南渚,就是梁南渚;说是梁南淮,就是梁南淮。 这一步棋,实在是太阴毒了。 梁南渚捏紧酒盏,双眉紧蹙: “二叔,真当我不明白么?” 二老爷一怔。 他什么意思?难道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南淮与扈司青的交易? 梁南渚接道: “南淮没有什么大智慧,却有几分小聪明。他也是知道权衡利弊,审时度势的。只是,二叔一直把他当孩子罢了。” 他顿了顿: “二叔想想,我若成事,南淮便是名正言顺的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扈司青若许寻常金银财宝、高官厚禄,也不会比跟着我更好。 唯一能让他动心的,只能是那个万万人之上的位置。即便他明白是个傀儡,但那个位置的诱惑太大,那是个高贵的傀儡。 二叔,于南淮而言,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二老爷浑身僵住。 “既然你一直明白,为何还留他一条命?” 梁南渚凝眉不语,手指摩梭着酒盏杯沿,好一晌才道: “因为…您是我二叔啊。” 他一口气叹出,叹出了焦虑与不忍,叹出了无奈与悲凉。 二老爷心下一震,久久不能言语。 梁南渚看向他: “二叔,阿渚还记得,小时候有读不懂的经文,是二叔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注释给阿渚看,讲给阿渚听。 我不明白的武学招式,也是二叔一次次陪我练。为了让我不弃垒,二叔还假装被我打倒在地,硬是在地上打滚。” 话及此处,他不自主笑出声。 二老爷亦笑起来,摆摆手: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二叔记得,从前熬夜修改你的策论,你还偏熬着陪我,还端茶递水,催我吃点心。 阿渚,你是个好孩子。” 梁南渚笑了笑: “是啊,好孩子怎么能伤了二叔的心呢?二叔,南淮是你的命根子,阿渚得给你留着。阿渚,从未忘记二叔待我的好,阿渚不想让二叔伤心。” 二老爷听罢,默默垂下头。 他有些不敢看眼前这个孩子。不久前,他才当着众人对他恶语相向,而此刻,他却愿意为了自己放梁南淮一马。 二老爷十分羞愧,只默着不说话。 “二叔,”梁南渚道,“还是回去陪陪南淮吧。明日就要被送到庄子上,咱们也快北上了,只怕很长一段日子都难以相见。” 二老爷叹了口气: “阿渚,对于南淮,你真能不计较么?” “我计较啊。”梁南渚道,“族谱除名,已是很严厉的惩罚了。我是痛心,自己的弟弟竟去帮助外人… 有时候我在想,我这个大哥,是不是真的这么失败?如果一开始,是凌波哥在府中,是不是南淮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但梁南渚明白,梁南淮是个能自主选择的人,一切都是他自己选的路,与人无忧。 只是…那份痛心,却难以平缓… 他深吸一口气: “罢了,二叔请回吧。” 说罢也不顾二老爷在此,兀自转身回房。 冬至,凝着片片霜华,映衬着月光,似泪光闪闪,如泣如诉。 ………… 梁宜贞回到房中,见梁宜萱已铺好床,倒在自己床上。一面还吃着点心,悠哉悠哉。 穗穗鼓着腮帮,见梁宜贞回来,立马奔去告状: “小姐小姐,大小姐抢穗穗的零嘴!这是你许我留的不长胖的那些!小姐,穗穗不给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