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桥看着就在眼前,可要过去,非得在小路上七拐八拐。 春日正好,重重柳枝掩映,片片蔷薇交错,时不时阻断梁宜贞的视线。她有些焦急,加快了脚步。 石桥上的女子究竟是谁? 梁宜贞自认这副新皮囊已算是倾国倾城了,可那位女子,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纪,情态韵致却远非自己可比。一身五彩留仙裙,宛若仙子。 她慌忙拨开一串柳枝,蓦地一怔。 人呢? 适才的女子呢?怎么连腾子也不见了? 她茫然四顾, 忽而, 有人拍上她的肩头。 “啊!” 她猛回头。 “叫什么?!”梁南渚负手立在眼前,身形高大挺拔,穿着不及换下的朝服。他打量她几眼,钩唇一笑,“时不时趁我不在,做了什么亏心事?” 梁宜贞还没反应过来,只愣愣不语。 他俯身凝她: “说吧,是砸了我的稀世珍宝,还是毁了我的绝版古籍?” 梁宜贞看他一阵。 不对啊…那个漂亮的女孩子呢?怎么梁南渚又在这里? 她凝了凝眉,推他一把: “就知道冤枉我!人家寻人呢!不,是寻仙。” “哪来的仙?是谁?”他轻笑,“你这个半仙么?” 梁宜贞探了探头,始终寻不见女子的身影,只叹了口气,不得不放弃寻找。 她白他一眼: “我不告诉你。大抵…是个草木幻化的妖精吧…” 否则,怎么会那样好看?一眨眼的功夫,却又不见人影。 梁南渚一梗,一把握住她的双手,抵在石桥上: “你还敢编瞎话?” 梁宜贞懒得理他,近来本就因为他的隐瞒,心中有些不快。此时他蓦地出现,焉知不是他惊走了妖精! 她哼一声: “我不敢,皇上!” 说罢推开他,兀自走了两步。 “这是作甚?”他一把拽住她,“老子得罪你了?!” “没有啊。”她偏头,故作不屑,“你不过是有事瞒着我。但那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呢?你是皇上嘛,爱做什么就做什么,爱瞒着谁就瞒着谁!管我作甚?!” “你…”梁南渚梗住,默了好半晌才道,“我只是不想你卷入这些糟心事。如今不是我们打天下的时候,眼下的境况更复杂些。” “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卷不进来了么?!”梁宜贞深深望着他,“阿渚,从一开始,我就躲不开的。 你瞒我,或者不瞒我,又有什么区别呢?是我不会猜测,还是朝臣不会注意到我?” 她反握住他的手: “阿渚,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是一个矛盾的人。一方面不想让我卷入太深,一方面又怕我受委屈,给了我天底下最大的权力。 这本就是矛盾至极的!” 梁南渚眸子微颤,看她越发激动,自己也跟着激动起来。 他强压下内心的各种情绪,深吸一口气: “这些话,你怎么从前不说呢?” 梁宜贞有些无奈。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每回要说之时,他都能把话题岔开。这个人,太鸡贼! 梁南渚接道: “昨夜哄你睡着后,凌波哥来找过我。这些话,是他告诉我的。 我知道,行军打仗、下墓逃亡对你来说都不算什么。但你最怕的是人心剖测,是这个各怀鬼胎的朝堂。 所以,我不敢,不敢让你看这一切。阿贞,我怂了。” 梁宜贞那么喜欢自由的人,那么喜欢随心所欲的人,看了朝堂的明争暗斗,是不是会怕,是不是会逃? 逃离这座大楚皇宫,逃离他… “你怎么这样想?”梁宜贞蹙眉,“我熟读史书,这些本是司空见惯的…这…” “这与史书不同!”梁南渚打断,“朝堂,是血淋淋的。战场上是热血,而朝堂上…是冷血,那是最不堪的人性。” “但还有你,不是么?” 梁宜贞深深望着他。 她知道,他是个有赤子之心的君王,他不会任由朝廷往阴暗的方向发展。他会肃清,他会改变…那本史书上都记载了… 梁南渚,将是个伟大的君王。 “抱歉,”梁南渚心尖一动,一股热流直往上涌,“阿贞,是我看轻你了。抱歉。” 梁宜贞摇摇头: “你只是太过在意我了。” 他牵起她的手,在桥头坐下,轻轻将她揽在怀中: “是我错了,日后不会如此。” 他看着她的眼睛: “我现在就告诉你。” 原来,自从入主皇城,原先朝中的老臣便又暗中捣鬼者。不仅如此,他们还与北蛮互通消息,甚至想送个皇后入宫,好倒卖更多消息。 通敌叛国,这才是叫梁南渚最忍无可忍的。 幸而宰相秋大人明察秋毫,又与柳春卿、苏敬亭、鄢凌波等人一合计,便做了个请君入瓮的局。今晨刚刚解决。 早朝之时,梁南渚依律严惩了叛国的官员,并交由秋宰相牵头彻查。 梁宜贞了然颔首: “原来如此。不过,北蛮既然与朝中大臣有联系,必然是对大楚的地盘动了心思。这可是一记警钟啊。” 梁南渚点头: “早前也派人盯着北蛮的动向,却并未察觉什么。看来,他们在大楚的渗透很深,连根拔除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这事交给了谁?” “凌波哥。他眼睛才渐好,我实在不忍心。不过…”梁南渚道,“如今新廷初立,春卿身为副相,老苏掌管大理寺,都是千头万绪抽不开身。 至于其他人…我实在信不过。” 梁宜贞想了一圈,的确鄢凌波最合适。别人要么能力不足,要么是外人。 梁南渚又道: “北蛮的事虽棘手,我这里倒还有一个好消息。” “什么?” 梁宜贞眼睛一亮。 梁南渚深深凝她,眉眼俱是深情: “当初推迟了立后一事,正是因着那群锤子!如今事情解决,朕的皇后是不是该坐上凤位了?” 梁宜贞一愣,双颊蓦地红了。 这件事啊… “可…还有北蛮的事啊…”梁宜贞弱声道。 “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是解决不完的。”他凑近些,钩唇一笑,“难不成,我要到七老八十才娶你?” 他凑近她耳畔,气声道: “那我可忍不了。” 梁宜贞浑身一紧,绯红直漫到脖颈。 “你…你自重啊…我…我如今还是长公主,你的妹妹啊…” “哦——”他拉长尾音,“那你先叫声哥哥啊。” “你!”她一把推开,又羞又恼,“臭流氓!” 说罢提着裙子就跑开。 梁南渚望着她的背影,只垂眸一笑。普天之下敢骂他“臭流氓”的,怕也只她一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