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卿矣见娑狸钲出神，忙低声唤道。 娑狸钲恍然回神，看着卿矣问：“娑俪瓦可到淦城了？” 卿矣颔首道：“长公主派人来报，说她就不进城了，直接去新都。” 娑狸钲听罢，点点头，又问：“那吾儿娑也呢？” 卿矣低首道：“陛下，娑也殿下气得不顾师巽将军劝说，率军在返回的路上。” “他自然是生气！堂堂太子的正妃，竟被人轻易杀害，待他回甘蓝殿，想必那些人有得受。”娑狸钲叹息道。 卿矣听完，怔怔无语。众臣更是垂首噤声。 娑狸钲看向一言不发的卿矣道：“去吧，将明月公主按照太子妃规格入葬，其余侧妃，若是未找到人，就立衣冠冢吧！” 卿矣低首应了一声，回头向负责丧葬祭祀的朝官将这事吩咐了下去。 不出半日，甘蓝殿一片雪白，惨淡之气笼罩整座宫殿。 西夷，湃都王宫。 西夷王玺琛头戴鎏璃冠冕身着乌金色王服端坐在殿前裘椅之上，正与丞相仟闰等大臣商议退敌之策，却忽见一名侍卫连滚带爬的闯进了大殿。 “何事惊慌？”玺琛见状，吃了一惊，心中暗道：该不会是北荒或者南蛮已经攻破最后一道防线，直逼湃都王宫来了吧？ “前方出事了？”仟闰也紧跟着问那名侍卫道。 那名侍卫匍匐在地，仰头看向玺琛和仟闰，道：“回禀大王、丞相，南蛮退兵了！” “什么？”玺琛与仟闰对视一眼，不可置信的又确认了一遍，才道：“看来猫神所言不差，吾儿丹粟的性命值了！” 众臣工听罢，也是面露喜色。 “那北荒呢？”仟闰忙问那名侍卫道。 侍卫道：“北荒听闻南蛮紧急撤兵，正在犹豫中。” “闳艋大将军怎么说？”仟闰问。 “闳艋大将军说，目前，他正在营门积蓄力量将倾全国之力，要给北荒来一次重创，逼迫他们退兵。”侍卫道：“闳艋大将军和崔冯大长使都说，具体情形他们将会当面与大王、丞相讲清楚。” 玺琛闻言，不免大喜，道：“此番，盘溪出了大力，我们一定要重重致谢！” 仟闰听罢，面露忧色道：“大王，如今南蛮、北荒与我们闹翻，他们不可能再借道给我们用，我们如何去往盘溪重谢他们？” 玺琛听完，顿时微愣。 贝舟此时立在殿阶下，见仟闰和玺琛陷入烦恼，想了想，笑道：“父王、丞相，你们忘了吗？当初盘溪强渡桐江摧毁北荒元岭山谷大本营，让原本想要挟郡割地的北荒算盘落空，他们强渡桐江的位置正好是我们西夷的白蛉山。只要南蛮和北荒撤兵，我们立即着手在他们强渡桐江的位置修建埠口，建造船舶，打通水运。到时候，我们与盘溪就会有更多的交流，再也不会出现如今这种被两端夹击无能为力的情形。” 玺琛与仟闰听罢，脸上显出喜色。 玺琛赞道：“好，好主意。只不过，这时间可不短！” “父王，不碍事。他们能过桐江，我们为何不能？再者，我们曾与无极之地的明珠国有过贸易，明珠国人善于建造船舶、识水性，我们大可请他们来帮忙。”贝舟提议道。 “无极之地？明珠国？” “那个地方的人怎能称作人啊！分明就是妖物。” “是啊，那都是些半人半鲛的怪物！看了之后，晚上睡不着觉。” “鲛人天生强势，若是将他们请来，万一弄出些岔子可就麻烦了。” “再者，他们识水性，善造船舶。一旦让他们摸清浮云大陆的水域地形，他们又跟南蛮和北荒一样入侵我们怎么办？” “对啊对啊，所言极是。” …… 贝舟话音落下，就听殿中大臣窃窃私语，皆担心重演南蛮与北荒入侵西夷的情况。 贝舟静静听众臣议论，待其议论之声停下，才微笑道：“明珠国的鲛人天生是在水中生存，所以才会长了一条鲛尾。而且并不是所有鲛人都能够上岸，只有道行够的鲛人才能将鲛尾化作双脚走上陆地，一旦他们决定在这浮云大陆上生存后，他们就再也不能回到水中。这种情形难道跟我们不像吗？我们天生就只能在这陆地上生存，只有极少数识水性的人才能待在水中，但却无法在水下生存。大家可以换位思考一下，鲛人期望来浮云大陆一览陆上风采，而我们又想知道水下情形。若是有交流，岂不是皆大欢喜？” 贝舟见玺琛、仟闰及众臣均不言语，遂接着道：“明珠国盛产鲛珠、鲛绡、水货、珠油等物，这些物品对于我们浮云大陆上的人来说就十分贵重了，而我们的美食、美女、美景、生活等均为鲛人所向往。若是我们开通与明珠国的水上贸易，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 “可是王子殿下，你有没有想过，鲛人本来就是妖物，他们个个都身怀不为人知的绝技。若是他们见识到浮云大陆的好处后，与我们强行签订不平等约定，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是啊，与虎谋皮毕竟不是长久可靠之事。” “大王，请三思！” …… 众臣听了贝舟之言，皆忧心忡忡。 玺琛见贝舟的提议不为众臣接受，遂道：“那诸位，你们既然反对贝舟王子建议，可是有更好的办法？” 众臣一听，皆垂首不语。 玺琛见众臣又是此番模样，心中不觉气恼，但他强行压制住怒气，继续平静道：“还有一件紧急事，就是待北荒退兵之后，我们要真诚的向盘溪表达我们的感激之情，所送物资异常庞大。所以，本王就想问问诸位臣工，到时候谁去啊？从何处去啊？如何去啊？……” 众臣被玺琛问得哑口无言，均不敢言语。 玺琛冷笑一声道：“既然提不出建议想不出办法还要否定别人的意见，本王就想知道，你们到底要如何？本王之前是昏庸，难道诸位臣工比本王还要昏庸不成？依照本王看来，诸位臣工可都聪明得紧，知道什么时候该开口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你看，现在诸位不就是知道此时不该说话了么，三缄其口啊！” 众臣被玺琛一阵冷嘲热讽，个个脸上都是红白相间，宛如半生不熟的病桃。 “请大王息怒！”仟闰见玺琛发怒，忙道：“贝舟王子所言不差，我们现在是急需建造埠口，与盘溪建立交往。但是陛下，目前北荒还未撤兵，也不知道他们何时撤兵，此事可否暂且搁置不议？何况，待南蛮、北荒全部退兵之后，我们的首要任务是让子民们恢复生产，制定相应激励对策发展国力。所以，大王在高瞻远瞩的同时还是先解决眼前问题才行！” “丞相说得很对。本王应该反思一下！”玺琛听罢，并未因仟闰最后一句话被激怒，反而笑道：“诸位臣工可有要事？无事就散了吧！” 众臣听罢，皆松了一口气，随后三三两两退出了大殿。 仟闰、贝舟则跟着玺琛去了御书房。 玺琛将身边伺候的侍婢全部支使开后，望着仟闰和贝舟，问：“为何南蛮会突然撤兵？” 贝舟与仟闰互视一眼后，道：“父王，儿臣听闻，是因为南蛮太子娑也的正妃明月公主被杀害，而且他的另外三个侧妃失踪。现在，娑也的甘蓝殿一片愁云黪淡！” “明月公主被杀害？娑也另外三个侧妃失踪？”玺琛没想到南蛮撤兵的缘由竟是这个，不禁微愣，须臾道：“如此说来，南蛮并不是真要撤兵？师巽也还在钊亭？” “南蛮的大军已经离开钊亭。师巽所率的大军现在起码近七成都是南蛮人，所以，娑也让撤，所有的南蛮士兵都嚷着撤，师巽也是独木难支。”贝舟解释道。 “那你们可知杀害娑也妃妾之事是谁干的？”玺琛问道。 “这个……”贝舟看了一眼仟闰，道：“丞相，你来告诉父王吧！” 仟闰点点头，看先玺琛道：“大王，微臣揣测，应该有两个可能性。其一就是娑也甘蓝殿中女人们之间的争斗，内斗。侧妃不满正妃已久，抓准时机买凶杀人；而正妃则想除掉异己，故意引诱蓄谋杀人，结果双方正主都被对方雇佣的杀手杀掉！其二就是盘溪军中有意派人为之，就是想要扰乱娑也心性，让其暴躁不安导致指挥失误，逼迫南蛮撤兵。” “本王倒是觉得这第二个缘由更贴合一些。不过，让人疑惑的是，盘溪这样做了，难道就不怕南蛮和北荒又联合起来攻打他们吗？”玺琛担忧道：“你想，我们的通道全被南蛮和北荒阻断，无法派兵增援。” “大王，如今盘溪大军已经进驻虹乡，虹乡离南蛮的皇都淦城距离不过十日马程，南帝娑狸钲能不着急吗？娑狸钲已经将长公主娑俪瓦调回，并派出十万大军前往肇城增援。想必娑也会紧跟其后，率兵攻打虹乡的盘溪军。我们虽然不能远派大军增援盘溪，但是，我们可以在南蛮背后狠狠咬上他一口。当初我们好意借道，他们却与北荒联合夹攻我们，如此正好以解我们心头之恨！”仟闰道。 “如此甚好。”玺琛听完大喜，对仟闰道：“丞相，此时，我们该派朝中大臣前往大战前方看望慰问将士们，激励士气。你看，谁去更合适？” 仟闰听完，略略思量片刻，道：“大王，不如由微臣和王子殿下前去。” “不妥。丞相走了，本王与谁商议国事？”玺琛听完，摇头道：“再者，吾儿丹粟已故，仟闰又是王位继承者，他不能发生任何意外。” “大王，大王子殿下正因为是王位继承者，他才必须要具备莫大的勇气和智慧，若是连征战都没有见识过，他如何率领自己的子民克难奋进保家卫国呢？”仟闰好言道：“这个时候，正是大王子殿下得民心之时，大王切不可再妇人之心！” 玺琛犹豫片刻，才勉强道：“好，仟闰就去营门慰劳崔冯大长使吧！那闳艋大将军那里又由谁去？” 仟闰想了想，道：“不如让七王子瓒西去。在所有王子中，除了仟闰王子、丹粟王子外，就数瓒西王子的威望高一些。” 玺琛点头道：“好，就如此安排吧！丞相，辛苦你了。” “大王这是说哪里的话？为西夷效力，微臣是在所不惜。”仟闰谦虚道：“如今，眼看着自己老去，还望大王尽快物色一个能够担任丞相重任的才智后辈。” 玺琛听完，不觉一惊，道：“丞相这是何意？怎能说这样的话？” “大王，数十年来，微臣本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心为国尽力，但是怎奈身体日益不济，不复年富力壮之时，加上前些日，小儿之子出生，但小儿却战死疆场，不能再见幼子一眼，微臣心中酸楚。微臣三子，皆为国捐躯，如今只剩下大子两儿两女，次子一儿一女，幼子两女一儿，虽说孙儿孙女圆满，可是这些孙儿孙女却只见其母而不见其父。微臣想待这南征北战结束，辞官返乡，教导孙儿孙女断章识字，今后能够继续微臣遗愿再为陛下效力！”仟闰说着说着不觉眼角湿润。 玺琛见状，连忙起身，拿起绢帕走近仟闰，替他拭去眼泪，拉了他并肩坐下，动情道：“丞相，你我一同长大，一同治理这朝政数十年。本王曾经一度讨厌你每日朝会时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叮嘱和建议，可是，每当听到来报说你的儿子战死，本王心中就悲痛不已！为了西夷，你可以说是献了青春献儿孙。本王得好好感谢你！” “大王，有你这句话微臣就心满意足了。”仟闰微笑道：“大王是西夷的王，给微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位置，微臣不敢怠慢，哪怕因此而死，微臣同样不会后悔。不过，现在，微臣已经油尽灯枯，不能再陪伴大王治理朝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