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病房里,蔓延出一片沉默。 好半晌,莉娅才坚定的道:“不会,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更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的牵扯。” 温水将她一脸的决绝收入眼底,关切的继续问道:“可是他说你现在被人盯上了,你的处境很危险,他说只要你愿意,他就可以护你周全!” 闻言,莉娅低低的笑道:“可我宁愿死,也不想再回到他身边!” 接着,她就站起身,朝温水说道:“小水,甜甜交给你我很放心,等过段时间我会再联系你,我现在要走了!” 再不走,恐怕就要被纪青岩的人找到了。 然而,她刚准备迈出步子的时候,病房的门就被打开,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慢条斯理的走进来。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帮雇佣兵。 莉娅看着不断朝她靠近的男人,瞳孔不可抑制的缩了缩,下一秒,就迅速的走到窗边,可放眼望去,空中悬停着好几架直升机,而楼下也站满了雇佣兵。 好一出守株待兔! 冷风簌簌间,她听到温水紧张的声音:“纪青岩,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说过只是想见她一面,不会抓她的!” 纪青岩目光不移,定定的看着一身黑衣的女人,回答温水的话:“如果我不用这种方法的话,你确定她会愿意和我好好的谈谈?” 大概……肯定不会! 这时候,睡得香甜的孩子,陡然醒了过来。 她坐起来,茫然的看着出现在病房里的一群人,朝温水的怀里缩了缩,颤抖着问:“妈妈,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的房间里?” 饶是平日里再早熟听话,可毕竟只是个五岁不到的小孩子,现在看到这一幕,自然是会恐惧不安。 一时间,纪青岩和莉娅的目光,都朝她扫了过去。 那眼睛里深沉的含义,太多太多,也太浓烈。 吓的甜甜,陡然一哆嗦。 温水感受到她的不安,便搂住她,放轻了语调安抚她:“甜甜不怕,他们都是妈妈的朋友,知道你明天要做手术,都是来探望你的!” 顿了下,她又指了指桌子上琳琅满目的玩具,补充道:“还记得妈妈白天的时候和你说,这些玩具和新衣服都是一个叔叔送给你的吗?” 甜甜顺着温水的手指看过去,就看到了许多新玩具,她点点头,小声的说:“嗯,记得。” 温水一边摸着她的头,一边看向纪青岩,道:“呐,那个叔叔就是他,甜甜做手术的钱也是他出的哦!” 甜甜看向纪青岩。 一大一小,四目相对的时候,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稚嫩的女孩儿眨了眨眼,然后朝男人怯生生的开口:“谢谢叔叔!” 这声软糯又稚嫩的嗓音落下,深深的触动着纪青岩和莉娅的心,两个人险些落泪。 这是纪青岩头一次和甜甜面对面的说话,大概是太紧张,高大的他陡然显得无措起来。 他笑了笑,柔声说:“没关系。” 也许是他笑起来显得很温柔,甜甜的不安消散了些。 紧接着,她又看向站在另一边的莉娅,朝温水小声说:“妈妈,这个姨姨长的好漂亮啊,可是她为什么都不笑呢?是不是不开心,还是不喜欢甜甜啊?” 闻言,温水看向面无表情的莉娅,她看起来很僵硬,似乎把神经都紧紧的绷住了。 所以,会给人一种冷漠的感觉。 温水低头,朝甜甜耐心的解释道:“甜甜别多想,这个姨姨才不会不喜欢你,相反啊,她比任何人都要爱你!” 甜甜迷惑的皱起眉头:“会比妈妈还要爱甜甜吗?” 温水点头:“嗯,比妈妈还要爱你!” 几秒钟的思量后,甜甜掀开被子,下床。 小小的,软软的身体,朝一身黑衣的莉娅靠近。 最后,仰着一张胖嘟嘟的小脸,小心翼翼的问道:“姨姨,妈妈说你比她还要爱我,虽然我不太理解,但……你抱抱甜甜好不好?” 女孩的眼睛很大,纤长浓密的睫毛眨啊眨的,黑色的瞳仁好似绽放着浅浅星光,她就这么看着莉娅,无辜又胆怯的目光里全是期望。 莉娅抿紧了唇,不知所措的看向温水。 四目交接,她得到一记鼓励的眼神。 这时候,甜甜又喊了一声:“姨姨……” 莉娅低头看向她,然后僵硬的蹲下身,伸手,抱住了又小又软的身体。 而甜甜,也搂住了她的脖子,小小的头颅埋在她的颈窝里,软软糯糯的说:“姨姨,你好香,甜甜好喜欢你!” 简单的一句话,轻而易举的击溃了女人的心理防线。 她眼睛迅速浮上一层水雾,哑着声音说:“甜甜也很香,姨姨也很喜欢你!” 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母女之间的骨肉亲情,会是这么的奇妙美好…… 大概是温馨的时刻太难得,所以纪青岩和莉娅都没有再当着甜甜的面剑拔弩张。 后半夜,甜甜睡着后,三个人走出了病房。 温水站在病房门口,朝面色淡漠的女人说道:“莉娅,就算是为了甜甜明天做手术,你也和他好好谈谈吧,毕竟你们才是她的亲生父母!” 莉娅嗯了一声,放柔了声音:“我会看着办的,今夜折腾的你不轻,赶紧回去陪甜甜睡觉吧!” 温水这几天确实没休息好,再加上甜甜明天一大早就要动手术,她便不再推脱,对纪青岩嘱咐了一句,便回了病房。 绵长的走廊里,便陡然陷进了死寂中。 好半晌,纪青岩开了口:“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去那边聊吧!” 说完,他就迈开修长的腿,朝吸烟区走过去。 莉娅面无表情,跟了过去。 吸烟区的白炽灯光落下,整片区域都透着清冷的气息。 纪青岩坐在长椅上,从裤袋里摸出烟盒,点了一根后,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才看向坐在正对面的女人。 烟雾袅袅中,他嗓音被染上了一层沙哑:“小娅……” 他原以为见到她,这么喊她会很不自然,可真的到这一刻了,才发现竟这么简单,自然而然的就喊了出来。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似是历经了千百次后,熟悉到刻骨的习惯。 即便记忆空白,也不会因此遗忘。 女人的眉心蹙了蹙,她说:“纪先生,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你这么喊我,实在是不恰当。” 男人的眉心也蹙起来,他低声问:“那我该怎么称呼你,才算是恰当?” “莉娅或是夏小姐。” 纪青岩抿了抿唇,道:“那我还是喜欢叫你小娅。” …… 算了! 她也不是拘泥于一个称呼的人,随便他怎么叫吧! 纪青岩又吸了几口烟,空中缭绕着的茫茫白雾,轻而易举的勾起了莉娅的烟瘾。 她从裤袋里摸出烟盒,从容的捻出一根烟点燃,噙在嘴边吸了几口后,她说:“纪先生,不是想要和我谈谈吗?有话赶紧说,我还想回去睡觉。” 男人眯了眯眸,看着她抽烟的模样,似漫不经心的问:“就这么讨厌我,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我?” 莉娅弹了弹烟灰,不知名的笑出声:“呵……原来你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啊!” 闻言,男人的眉心皱的更紧了些,他问:“你从前对我也是这么牙尖嘴利的吗?” 莉娅的背脊僵了僵,旋即,她不在意的点头:“不然呢?你还以为我会对你温柔相对吗?” 她看着男人轮廓分明的俊脸,嗓音淡漠下去:“别忘了,我杀了你两次,还害的你失了忆。” 顿了下,她又继续道:“或许,你敢对我纠缠不放的话,逼急了我,还会再对你下手!” 清冷的灯光下,她精致消瘦的脸庞,愈发显得孤傲冷漠。 她看起来太冷了,就好似浑身裹了冰,拒绝所有人的靠近。 大概,温水和甜甜除外。 纪青岩当然知道她说到做到,且对他下起手来,毫不心软! “小娅,你现在被人追捕,甜甜也要动手术,你若是要应对起来只会身心疲惫,不如和我在一起,我保护着你和甜甜,我们一家三口破镜重圆,难道不好吗?” 破镜重圆? 一家三口? 莉娅像是听到了笑话,低低的笑出声:“纪青岩,我们之间就从没圆满过,又何来的破镜?至于甜甜,也是你强暴我才怀上的!” “更别说,我们之间还夹杂了血海深仇,和数不尽的恩恩怨怨!” 香烟抽完,她随意的丢进垃圾桶里。 然后,她看向男人愈发阴沉的俊脸,她问:“所以,你告诉我,我们如何破镜重圆?又如何算是一家三口?” 她的目光,带着讥讽和冰冷,逼得纪青岩一度无言。 几秒钟的沉吟,他正想要开口的时候,不远处突然响起一记痛苦的低吟声。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看过去。 绵长幽静的走廊里,只见到一个穿着睡裙的小女孩,面色发紫的捂住胸口,颤抖不止的摔倒在地上…… 神经,在一瞬间被刺痛。 两个人几乎狂奔着跑过去,将女孩儿抱起来,送到急诊室。 一路上,甜甜都痛苦的呢喃着:“妈妈,妈妈……” “甜甜好疼,好疼……” 那一瞬间,莉娅以为甜甜在喊她,她紧紧的握住甜甜冰冷的手,一声又一声的重复着。 “甜甜不怕,妈妈在,妈妈在!” “妈妈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妈妈永远陪着你!” 不厌其烦的重复,直到急诊医生将甜甜推进手术室,把他们隔绝在外面,才停止。 这一夜,注定难安。 …… 傅如均踏着昏蓝的晨光,赶到医院。 彼时,甜甜的手术已经正在进行,手术室的门口,站着焦躁不安的几个人。 他的目光从莉娅和纪青岩的身上扫过,最终落在温水的身上。 她坐在椅子上,一双素白纤细的小手局促不安的搭在腿上,茶色的卷发随意的披散着,半遮半掩的挡着一张精致的小脸。 远远的看过去,不安和恐惧的情绪化作一张网,将她牢牢的罩住。 傅如均的心狠狠一揪,阔步走了过去。 莉娅和纪青岩注意到了他的到来,纷纷朝他打招呼。 大概是因为甜甜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纪青岩失忆了,所以两个男人碰面,头一次和和气气的相处。 莉娅眼底掠过一抹猩红,便朝傅如均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时隔五年,喊道:“司令!” 傅如均也回了个军礼,眼眸里带着岁月洗礼的沉稳,他说:“你的心智要坚强,甜甜一定会没事的,等她醒了,你们母女团聚,回到军区来!” 话落,莉娅怔了怔,心里的情绪复杂。 傅如均朝温水走过去,他坐在她身边,宽厚温暖的掌心握住她的小手,才感受到她的微不可几的颤抖。 温水的喉咙滚了滚,好半晌,才发出沙哑的嗓音,她说:“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睡的那么沉,甜甜也就不会跑出去……” 话未说完,就被莉娅给沉重的打断。 “小水,这不怪你,你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难免会疲累,是我们没注意到甜甜,才被她听到那些话,刺激的她犯病!” 温水稍稍联想到甜甜犯病的情景,眼泪就忽的掉下来。 她的记忆被拉的很长,颤抖的说道:“对不起,如果当年你没有下海去搜救我,甜甜也就不会落下这个病根,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傅如均心一揪,伸出长臂,紧紧的抱住了温水。 他一遍又一遍的拍着温水的背,安抚道:“别担心,美国来的那些专家有丰富的手术经验,我相信甜甜一定可以平安度过难关的!” 他话音落下,纪青岩就低低哑哑的发出了声音:“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我,如果当年我没有执意要抓她回去,甜甜就不会早产……” 莉娅的身躯一僵。 她抬眸看向高大挺拔的男人,有那么一瞬间,竟然会觉得,他浑身都充斥着一股无力感。 蓦的,她觉得心里闷闷的,还牵扯着丝丝缕缕的疼痛。 几乎是仓皇的摸出烟盒,强装镇定的点燃一根烟,噙在嘴边。 青灰的烟雾缭绕在她身边,经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