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时，凌君鹤到底是没能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几乎是狼狈地反复强调不会有这一天，让凌窅娘别胡思乱想。 但凌窅娘又怎能做到不胡思乱想？ 前世她歷史最差，如今身处局中，那些曾看过的书籍却随时间的流逝反倒一点点清晰。 例如，她会被赵光义不顾群臣阻拦纳入后宫。再如，宋太祖赵匡胤在南唐灭亡后不久，忽然就驾崩。 她不确定野史记载里的这些歷史会不会因为一些原因而推早或推迟，但她有种强烈的预感，它们一定不会被改变。 晋王突然送她回来，会和这些变故有关吗？ 这些事情她不敢同任何人说，包括大哥哥。她猜测大哥哥还并未取得晋王信任，否则他不会一点儿风声也没听到。 就这样，忐忑中十来天很快便过去了。 这天清晨，凌窅娘还在睡梦中便被门外一阵阵嘈杂声吵醒。昨夜她辗转许久才入睡，这会儿被吵醒只觉头痛欲裂。 但她很快便一个机灵清醒了过来。 自从随江南国主变相关押在这里后，下人们从没这么慌乱过。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没待她起来，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是黄丹嘉的声音：“妹妹起来了吗？” “起来了。”凌窅娘忙下床，披了件长衫便去开门。 只见院子里下人们皆面色悲戚，行色匆匆。 黄丹嘉显然也是匆忙起来，连妆发都没来得及仔细打理，云鬓微乱。 “姐姐，发生什么事了？”凌窅娘边请她进屋，边关门问道。 黄丹嘉一把拉过她，低声道：“太祖，驾崩了！” 凌窅娘闻言一愣，却没有太多惊讶。 果然，果然是这样！即使再不情愿，这些天来她一直在猜测晋王送她出府的缘由。如今听闻太祖驾崩，这个缘由便昭然若揭。会是另一个她不知道的阴谋吗？还是，他担心万一失败她会受到牵连？ 想到后一种可能，凌窅娘甩了甩头。她宁可相信是什么阴谋论，而不是那个人真的关心她。 黄丹嘉不知凌窅娘的想法，她继续低声道：“窅娘妹妹，你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驾崩了呢？” 凌窅娘回过神来，她看着黄丹嘉眼底掩饰不住的隐隐兴奋，轻声摇摇头道：“许是这些年太祖南征北战落下了病根吧。” 黄丹嘉闻言眼眶湿润，她低声恨恨道：“真是老天开眼！” 凌窅娘心知太祖驾崩并非老天开眼，十有八九与晋王有关。但此事她自是不能实话告知黄丹嘉，想了想点头道：“这样也好，如此姐姐你便可放下心中那份念想了。” 黄丹嘉知她说的是复仇之念。是啊，发起灭国之战的是太祖，她恨的是太祖，如今不待她做什么太祖已去，突然倒觉得心头那根弦松了下来，有点空荡荡。 “你说，会是谁继位呢？”黄丹嘉问道。 太祖如今在世的有三子，其中最出色的要数四皇子赵德芳。但四皇子到底年幼，而亲王里则数晋王赵光义最为出色。 “这我哪能知道？但无论谁继位，只希望能遵太祖遗旨，保夫君江南国主一位不变。”凌窅娘想到史书记载里李煜的下场，黯然叹息道。 “是啊。”黄丹嘉想起如今所处局地，不由也跟着叹了声。 即使帝王突然驾崩，储君之位人选又不少，但宋都权力的交替竟意外地顺利。没有大规模的流血战争，也没有残酷的骨肉相残刀剑相对。 后世记载，按“金匮之盟”的约定，皇位应传给魏王赵廷美。如今不管魏王是否知道这“金匮之盟”的约定，晋王能在众多皇子亲王里迅速稳坐帝位，手段可见一斑。 太祖驾崩，举国居丧。 包括李煜在内的众人不得不披起了白色丧服，庭院里也被挂满了白条，严禁动用响器，更不准李煜平日最爱的戏园鸣锣唱戏。而最难堪的，莫过于不仅让她们这些前南唐人为灭国的仇人披麻戴孝，还要禁食跪拜守孝。 曾经的南唐后主，如今的江南国主李煜被迫跪拜在灵堂前蒲团上时，一张脸惨白得如同身上那身丧服。 是屈辱。是愤怒。更多的是羞愧吧。 那一刻凌窅娘跪在他身后，不由地想，她若是他，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一头撞到那棺木上，死个干脆干净。 她突然明白了前世读过的民族英雄文天祥那首《过零丁洋》：“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李煜作为曾经的一国之尊如今这般屈辱地活着，复国无望备受煎熬，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守丧期间，凌窅娘只远远见过一次晋王赵光义。那时他已戴上了皇冠，身着素服。即使隔着重重人海，她还是看得出来他瘦了一些。 但精神更加坚韧，双目炯炯有神锐利如剑。 正打量间，晋王赵光义，如今的宋太宗，一侧脸朝这边望了过来，似乎在找什么。凌窅娘心里咯噔一跳，忙迅速低下了头。 丧期过后，太宗将年号改为“太平兴国”，又接连命赵延美为开封尹兼中书令并封齐王，封侄子为郡王，而前朝的四皇子赵德芳也被封为节度使。 一连串的封赐外加赦免，本还在观望宋朝朝代交替中会出现动荡的天下人，此时也算明白了，相比宋太祖，宋太宗的手段与能力只怕更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朝堂的事情，到底离身处后院的凌窅娘等人都太遥远了。 守灵过后，日子又恢复了表象平静的囚禁生涯。凌窅娘闲来无事看看书抄抄佛经，连之前从来没碰过一次的女红，竟然也跟着黄丹嘉学会了些皮毛。 这日，凌窅娘拿着幅绣到一半的鱼戏莲叶间手帕又去找黄丹嘉。 “姐姐，这鱼该怎么绣才更生动有趣些呢？同为女子，为什么你绣的是活鱼，我绣的怎么看都像死鱼？啊！”凌窅娘一进门就来个北京瘫坐到软垫上，将手帕啪地挂到脸上垂头丧气道。 黄丹嘉午休刚起，正对镜梳妆。她还没说什么，倒是帮她梳洗的丫鬟橙儿噗嗤笑了出声。 “橙儿！”凌窅娘起身鼓腮瞪了橙儿一眼。 黄丹嘉也笑了，打趣道：“橙儿啊，你就别笑话她了。死鱼那也是鱼不是虾对吧？才两个月就有这水平，你窅娘夫人还是很聪明的。” “姐姐，连你也欺负我。”凌窅娘哼了声，举起手帕缠着黄丹嘉道：“我不管，反正我这条鱼就交由你负责了！” 黄丹嘉头疼地看着她，举手求饶道：“好妹妹你就放过我吧。你赖在我这时间还短吗？两个月来我可是不吃不喝，一丝儿都不保留地全教你了你还要怎样？” “姐姐你就别想甩掉我了，哼，反正绣不好这条鱼，我就赖在你这儿，没完没了没日没夜。”凌窅娘扬了扬下巴耍赖笑道。 黄丹嘉忙躲开她的手往门外闪去：“橙儿，你不是说胭脂用完了吗？走走咱们出门买去。” 橙儿显然一愣，“啊？噢，对对，是的，是要出门买去。”说着她忙上前扶着黄丹嘉真的就要出门去。 两人抬脚要跨过门槛时，黄丹嘉停了停，回头朝凌窅娘笑道：“天气这么好，窅娘妹妹，不如你也别绣那条死鱼了，一起逛逛去？” “才不去，我就这等到你们回来。”凌窅娘甩头，一口贝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哼，我就不信你们还能逛到明天不会来了。” 黄丹嘉一听，忙朝橙儿使了个眼色。 橙儿捂嘴一笑，然后放开黄丹嘉朝凌窅娘蹬蹬蹬蹬跑了过去。 凌窅娘暗叫不妙忙狼狈闪躲道：“干嘛？橙儿你要干嘛？不，我不要逛街！我不要逛街！我要绣鱼！我的鱼啊！！” 就这样，凌窅娘被黄丹嘉架着朝大街外走去。至于那条绣了一半的鱼，只能无奈地被揣在了兜里。 话说自从来到宋都，这是凌窅娘第一次出门逛街。是以只闷闷不乐了一小段路，很快便被路边形形色色的玩意和风景吸引了过去。 黄丹嘉不是第一次出来了。虽然前太祖管束严苛，但太宗上位后，却意外地宽容相待，允许她们偶尔走动。 平日里需要的一些胭脂水粉服饰，经报宫中管事后，她都会出来采购，顺便出来透透口气。 “不愧是天下繁华分得三分的宋城，果然昌盛。”凌窅娘看着人声鼎沸的集贸街道，叹了口气赞叹道。 黄丹嘉闻言神色暗了暗。她们两人不由同时想起了那不复存在的金陵。论繁华，曾经的金陵毫不逊色。 只可惜.... 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 “既然是出来玩的，想这些做什么。”黄丹嘉强颜欢笑道。 “嗯，好，都听姐姐的。”凌窅娘将心思收了回来，点点头道：“我看那边那副字画不错，走咱们看看去。” 说着，她拉起黄丹嘉的手就朝不远处那卖字画的小摊挤了过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