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又有人按时喂料,早上按照八福晋的叮嘱盖了绸子,准备让万岁爷有个惊喜,那个时候还好着呢,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八贝勒一直声称冤枉,还说是有人陷害,万岁爷不听解释,大骂八贝勒,说起保举太子的事,说起结党,说他大奸大恶,说要跟他恩断义绝……”四德越说越轻,似乎是再次看到了当时的情景。 太后急道:“不要说这些了,快说圣上如何晕倒了?” 四德才反应过来道:“八贝勒被骂的吐了血,他为表清白要撞柱被拦了,万岁爷却不让拦,只说要死就去死,不要死在乾清宫!八贝勒竟真的就出了宫,看样子是就要去寻死,九贝勒爷和十四贝勒拖着他不让走,殿上一团乱,这时那两只海东青正好就死了,死前的哀鸣声很是凄厉,万岁爷脸色顿时就不好了,然后就晕了,若不是诚王爷在旁扶着怕是要摔伤了。” 太后听完眼泪就下来了,她气的浑身颤抖,“都是哀家的错,为什么就没多上点心呢!好好儿的进献什么海东青,这会可真是惹出事来了!!快,去乾清宫,哀家要去看望万岁爷。” 四德去看讷敏,讷敏劝道:“太后,还是等一下吧,这会儿太医怕是在看诊开药的,这会儿万岁爷就算是醒了只怕也是需要静一下的。您……” 太后突然攥紧了讷敏的手,“哀家让你去乾清宫的时候,你可看到有什么不对吗?” 讷敏回忆了一下道:“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有个吴公公去扶正鸟笼的时候被鸟啄了一下,那会儿鸟儿还精神的很呢。” “是吗?”太后拭去了眼里的眼泪,“不管这事人为还是天意……算了,你说的对,哀家稍后再去看望万岁爷吧。茹茹。” “在。”茹茹恭敬的低着头。 “待会儿就出宫吧,这里实在太乱。” 茹茹恭敬的称是,她扶着太后往宝座那里去,太后却摇头,这时她哪里有心情再去玩什么拼图象棋的,只是吩咐四德再去探听消息,自己则回了寝室。茹茹奉旨告退,讷敏送她出宁寿宫,在宫门外二人放慢了脚步。 茹茹意有所指道:“姑姑您要注意太后的凤体,老人家看着很伤心。您责任重大,也请多保重。” “我会的,格格自己也要多加保重。” 茹茹脚不停留的在太监和宫女的带领下往顺贞门而去,她没有回头看一眼,紧张的心情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就奇迹般的消散了。永巷深深,茹茹嘴角带着笑意轻松的行走着。快意的滋味游走在血管里,滋润着这一年接连而至的伤痛,如果不是在紫禁城里她想自己一定大笑出声,明明那么高兴却还是流下了眼泪,夹着雪花的风袭来。她的脸被冰冻住,宛如戴了个面具。 回到府邸后茹茹按制见了非印,消息没有那么快传来不论是雍亲王府还是八贝勒府就如往日一样平静。茹茹回到了雨桐院,弘历见到额涅立即从沙坑里跳出来。笑着奔到茹茹的怀抱。 “元寿,想不想额涅?” 弘历用力点头,马佳氏赶紧过来劝道:“四阿哥。您快点下来啊,这么脏把格格的衣服都弄脏了!” 茹茹笑着亲了亲那脏脏的小脸,“没事儿的。”她抱着儿子进了屋子,两个人分别洗漱更衣,又滚到了炕上闹了好一阵。乌楚知道她回来也带着弘昼来做客,日头西斜很快天就暗了。茹茹和乌楚请完了安在往回走的路上,迎面就看到了吕有功。苏培盛在东霞山摔伤很重,直到这会儿了还不是大好,现在暂由这位吕公公跟着雍亲王。他放慢了脚步,遥遥打了个千儿,“见过耿格格。琅格格。” 乌楚见到他有些意外道:“吕公公,今儿爷这么早就回来了?” 吕有功僵僵的笑了下,他转了眼看着茹茹。“琅格格,王爷在竹苑等您。” 在竹苑的门口,茹茹没有马上进屋,她站在那里看着从门缝里透出的光,吕有功等了等才小声道:“格格,王爷说您来了就直接进去。” 茹茹嗯了声,她放开了手。舒了口气,敲了敲门。“四爷。” “进来。”从声音里茹茹听不出什么特别处,直到这一会儿了她也不能猜出这么短的时间里胤禛知不知道是自己做的。 茹茹推门进去,胤禛穿着朝服坐在案后,他的神色肃穆而沉重,望过来的眼神很复杂。茹茹没有躲开这注视。 “是你的主意还是讷敏的?”半晌后胤禛才说了这么一句。 茹茹的心一沉。他这么快就知道了,难道康熙帝会不知道?!“是我。”茹茹垂眸淡淡说了句。 胤禛压住声音,他起身激动道:“那是乾清宫,有一星半点的差池你就不能活了?不但你活不了还会牵连出多少人?!”茹茹只是看着胤禛,没有一句解释。胤禛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因为这件事父皇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太医说……”他顿了顿才焦虑道:“这一步太险,而且还是你以身犯险,如果不是……”胤禛沉重的似乎是说不下去了。 茹茹的眼泪流了出来,“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万岁爷会……气成这样子。” “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是万岁爷发现了?” 胤禛擦去她的眼泪,摇头道:“现在没有,以后我不知道。即使发现了也没什么,”他冷冷的说,“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夜里茹茹是哭着睡着的,雨桐院寝室的空气里有凝神香的味道,胤禛没有睡意,他一直看着身边人的睡颜。“如果是亲王殿下,您会放过这个机会吗?”他在责问讷敏时,掌事姑姑这样回道:“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其实您不也是一直这么做的?木兰围场的事,奴才犹不能忘,况亲王和格格?”胤禛看着头发已经半百的女人,微微皱着眉,“事情做的可稳妥?” “嗯。有李公公和奴才您不放心?小帽子也是奴才的人,若您不放心在应证过后再处置,除此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姑姑觉得皇父查不出来么?” 讷敏敛了神色道:“即使被查出来,也绝不会牵连出格格。” 胤禛冷笑着盯了她一眼,回头看围墙之外的飞檐道:“也许这是个契机,也是个能让我看清楚圣意。”能看清楚吗?胤禛抚了抚茹茹的头发,冷冷的柔顺的,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啊。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胤禛所料,第二日宫里死了两个人,和毙鹰事件有关的那两个小太监在被康熙帝传去问话后没多久就都死了。胤禛焉能不紧张,但是请安的时候他的皇父连多看自己一眼都没有,勉强坐在那里的老人用狠厉的眼光扫视了一遍跪了三排的儿子们,开始了对八皇子胤禩的叱责,一句句如此狠绝,就好像要生吞活剥了他,又仿佛被指责的人不是亲儿而是个恶魔。胤禛的余光看到胤禟的手握紧松开握紧又松开,他在忍,胤禛垂目盯着带有暗纹的金砖终于松了口气。 胤禩的第四次请求觐见请安的折子被打回来后,他就病了。病症凶猛让他数日不能清醒,意志恍惚到连最熟悉的朱赫都认不清,稍有清醒就要再写奏折,他不甘心自己被如此冤枉,他要当面对汗阿玛说清楚,这件事绝不是自己所为,朱赫哭着压住胤禩不让去他拿笔,气急攻心的八贝勒推开了她,指着她道:“你也要害我?!你也要害我!滚,滚!”说着就吐了血,血从手缝里流到地上,胤禩摊开手,看见红殷殷的血,他已经听不清朱赫苦苦的哀求,也看不到下人们的惊慌失措。恍惚中他似是看到了母亲去世前的模样,然后是红色的梅楚,有个绝美的姑娘俏生生的立在那里,她忧伤的望着自己,“八爷。” “曼珠。”他伸出了手要去触摸,她像一阵烟般散了。 “胤禩,你这个辛者库贱妇之子!”“十恶不赦之人!”周围突然有许多这样的声音,如同利刃剜着心,最后这些声音变成了乾清宫里帝王愤怒之音! 那一日的情景再次出现,一幕幕如此清楚,胤禩捂着耳朵喊道:“为什么你从不接受我,难道我不是你的儿子吗?我哪里不够好呢?!你为什么从来没有真心的看过我一眼呢!” 嘲笑的声音窸窸窣窣的从每一处缝隙里传来,钻进胤禩捂着着的耳朵里,他又变成了八九岁的模样,惊慌失措的在白雪皑皑的紫禁城里奔跑,他在躲那些声音。“两次都没有弄死的小孩儿呀。”“该说那个卫氏幸运还是不幸啊?”“还活着干嘛?” “八阿哥,你这是去哪里啊?” “呦。这拿的是书啊。你的哈哈珠子呢?” “这么冷的天您就穿这么点,要不要奴才去跟惠妃娘娘说一声?” 胤禩低着头,难堪又羞辱,他抱紧了书奁僵硬地笑着:“我很好。” 然后男孩看到胤禛从远而近。在路过他们的时候停住了脚,风雪很大,胤禩却能看的很清楚对方的容貌和神态。还有身后那群躬身敛容的奴才,有人打着伞,雪扫过伞顶并没有很多落到他的头上,少年裹着大氅,雪白的脸被风吹的泛红,连鼻尖上都有些红,眼睛很清冽。带着担忧和烦躁,他厌恶的扫了一眼宫女们,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八弟,天冷。快回吧,在巷子里跟奴才们多说什么!”胤禩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应了是,胤禛点点头转身就走了。胤禩握紧了拳头笑容消失了,身后宫女们的话他都不再能够听见、他目送胤禛远去,在道路拐角的地方看到黄色蟒服的身影携着胤禛的手继续往前走,那是同样年少的太子胤礽,胤禛消失的那么快,就好像从来没有路过这里。雪在下。宫女们都消失了,天地间只剩下胤禩一个人,孤独无助的立在那里,他没有后退,也没有前行,就一直在原地站着。也许从那个时候一直到现在自己一直都停留原地。被那朱红的墙死死的包围着,被辛者库这个词束缚着,动不得半步。昏迷的胤禩躺在炕上,他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喃喃的说,“好累啊。” 朱赫听到了这句话,她也看到了丈夫的眼泪,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都要死过去了,不是旁边的嬷嬷扶住她,朱赫一定会摔倒昏过去。她是那么后悔,为什么要送海东青,如果不是自己一时起念胤禩怎么会有这样的结果?比起后悔朱赫更恨那些陷害胤禩的人,是谁,是谁!嬷嬷惊惧的看着朱赫的表情,她红着眼死死的盯着燃烧的炭火。胤禟走进了时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财神爷阴郁又憔悴,立在胤禩的窗前一双眼里盛着的都是愤懑。 “查出了是谁吗?”朱赫的声音已经哑了,连着三晚不眠的照顾她自己也正在被风寒折磨着。 胤禟轻笑了一下,这声音听上去就像是嘲笑,“胤禟!你笑什么!这个时候你还笑的出来!”在九皇子的眼里她的八嫂就像只乱了章法的猫,恨意十足却无从下手。 “我笑八哥的软弱,早知今日在围场的时候就该狠下心一并都收拾了,哪里还会有这么多事。”他轻描淡写的说着,朱赫哪里还顾得上礼法,挥动着手臂对一干下人吼道,“都滚下去!” 很快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三人了,“你疯了,这么说话想让你八哥背上弑君的罪名吗?” 胤禟不为所动道:“你可曾看到圣上可视八哥为亲儿呢?他只看到了威胁,一个取代他的威胁,他不敢承认所以就要毁灭。没有海东青的事将来也会有其他的事。” “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这是圣上……设下的陷阱?不……我不信!”朱赫颓然坐在炕上,她的手碰到了胤禩的手,朱赫慢慢的捧起他的手,眼泪滴落。“为什么?” “陷阱只怕是另有人为,汗阿玛却是顺水推舟了。” 胤禟阴冷的声音如毒蛇的利齿咬住了朱赫的心,“是谁!是谁!”她几乎是吼了起来。 “死了的两个太监一个是讷敏的人,一个是李德全的人,他们死了汗阿玛就什么都查不到了,他自然依旧认为八哥是有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