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屋漏偏逢连夜雨
“免礼,都平身吧!”玄熵抿紧了嘴唇,眼里尖锐的光芒如狼一般。那样的视线突然投射到我的身上,我微微地一怔,迎上视线,对着他嫣然一笑。
“皇上和各位嫔妃们有如此大的闲情,突然造访,本宫毫无准备。”我丝毫没有一点慌张,即便手上已经被汗水浸湿,心中被伤痛和不安紧紧地包围着。
屋子里的奴才一下子各自散开来,玄熵默不作声地坐到了最上面,脸上的表情格外的冷峻。懿妃的肚子微微地隆起,或许是一个母亲的天性,她圆润的脸蛋上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祥和。凤眼微眯,两朵飞霞般的红云爬上脸颊,显得格外娇媚慵懒。
“听说皇后娘娘病了,皇上特地要来看皇后娘娘。只是没想到,皇后娘娘不病不痛,站在大殿里跟个没事人似的,与宫女甚是热乎呢!”淑妃倒还是一脸娇蛮的样子,她略带挑衅地看了我一眼,嘴角滑过一丝微笑。特地两个字重重地加了音,仿佛是另有所指,让我的心,变得格外沉重起来。
安婕妤倒是安然自若的样子,别有韵味的梨窝旋起,她友好地朝着我笑了一笑。众妃嫔向我来祝贺请安的时候,我并没有见过安婕妤。而她此时的友好,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虚情假意、另有玄机。
“毒妃。”身后突然传了一声恶狠狠的嘀咕,我赶紧向宝仪使了个眼色。若是琉珠再待在这儿,我真怕会出什么事情。
“呦,皇上,这不是琉珠吗?上回您传召的宫女,没想到真的是尊贵了,连请安都免请了!”淑妃眼尖嘴快,琉珠还未被宝仪带下去,她就已经抢先出口。
那一刻,我甚至有想上去撕烂她的嘴的冲动。
“琉珠?”玄熵有些蒙地念着这个名字,嘴边突然弯起一抹笑意,他冷冷地扫视了我的一眼,我的心中,已响起了大事不妙的警报。“将她留下。”
“是,皇上。”宝仪谨慎地回答,眼睛瞟了我几眼,最后低下了头。琉珠本就不愿走,此时愣愣地待在原地,看了看坐在上面的皇上,又侧过头来看了看我。
“琉珠,你的头发怎么如此之乱?还有你的脸上?”
我的心因为紧张而变得急促起来,呼吸紊乱,我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瓣。琉珠的眼里是挥不去的恨意,而此时懿妃正悠然地坐在那儿,我真怕下一秒她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回禀皇上和各位娘娘,奴婢的姐姐死了,奴婢伤心。”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琉珠格外的镇定。她的眼里挂着晶莹的泪珠,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格外的凄清。而那恨意,不知何时已然隐藏。
“姐姐?在宫里,你还有什么姐姐?不要哭,细细说来。皇后不替你做主,朕替你做主。”玄熵突然从位置上走了下来,搀起琉珠。
我的心猛然收紧,琉珠生得清秀,而现在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是可人。
“皇上,我们在娘娘的房里搜到了这个。”一帮侍卫突然冒昧地冲了进来,侍卫们频频跪下,带头的侍卫手上还拿着我的胭脂奁。
胭脂奁?侍卫?搜房?
天空已经渐渐地放晴,而我的耳边却仍旧有雷声在隆隆作响。侍卫们没有表情的脸蛋,还有他们手中精致的胭脂奁。搜房,为什么要搜房?想从房里找什么莫须有的罪证吗?而他们现在这里,只是为了拖住我,以防我“毁灭”证据?一个明,一个暗,纵使我有再多的分身也来不及应付。
而我的心,已经凉到底了。我淡淡地望了玄熵一眼,真没想到,他这么不相信我。
不,其实我们,谁也不相信谁。
“懿妃的糕点里,一模一样。”玄熵用手微微地沾了点粉末,放在鼻边嗅了嗅,低沉地说道。声音复杂模糊,像是对着我们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懿妃的糕点里一模一样?我细细地琢磨这句话,胭脂奁里放的自然是我的胭脂,怎么会跟懿妃的糕点扯上关系?
“董贵人误吃了糕点,昏迷不醒了!”
我茫然地望着绣着金边、画着龙凤呈祥的胭脂奁。里面的“胭脂”仿佛被凭空漂色了一般,变成了白色,刺眼的白色。
“皇后娘娘,臣妾与你并无纠葛,你为什么要加害于我?加害臣妾一点都不要紧,可是臣妾的肚子里,还有皇上的龙种啊!”懿妃的语气里带着惊慌和哽咽,泪水混乱了她脸颊两旁的红云。眼睑下微红,仿若薄施了胭脂,动人的啼妆令人难免生恻隐之心。而她的手,此时抚着肚子,一副惊恐,怕人伤害的样子。
我不看她,只是盯着玄熵的脸。看着他脸上的迷惑,看着他眼中的清醒。
胭脂奁的事我根本不用去追究,连狸猫换太子的事都可能发生,胭脂奁里装着白色的药粉又有什么稀奇?更何况,那几个侍卫也并不可靠。
他并不是昏君,无论如何,我希望他不是。
“懿妃的糕点里被人下毒,幸好懿妃并未服食,也是老祖宗积德,龙子并无大碍。还多亏皇上与嫔妃们的细心。臣妾粗枝大叶,若不是皇上搜房,臣妾万万不能得知连臣妾脂粉奁都受其迫害。此事若再拖延,必定人心惶惶。还望皇上尽快查明此事,了断此事风波,平静后妃们的心,肃清后宫。”我蓦地双腿一跪,重重地磕了个头。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玄熵,眼神清澈平静,并无任何的掩饰。
“皇后娘娘,你还狡辩,一切难道不是你做的吗?”懿妃已变了脸色,而淑妃仍旧咄咄逼问,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表情。我倒是佩服她的大胆,傻得可以。
“臣妾倒是认为皇后娘娘说地有理。这宫里人心杂乱,连懿妃的糕点中都可能被下毒,那换胭脂奁简直是不值一提。况且臣妾还闻说,皇后娘娘的殿里前些日子就发生了换脂粉的事。皇上明鉴,断断不会被这些个雕虫小计骗了去,必是有人存心要搅乱后宫的安宁。臣妾也恳请皇上,查明此事,还懿妃,皇后,还有后妃们一个公道。”一身素白的装束,安婕妤像是初春的梨花,清新淡雅。而她的话,像是梨花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
患难见真情,她在如此危急之刻向我伸出了援手,纵使不能看见她的一片丹心,至少她对我没有恶意。
玄熵深锁着眉头,像是在暗自思考什么。一屋子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等待着他一人的判决。
“此事关系甚大,必要查个清楚。就由皇后来代查此事,安婕妤辅之。”
他抬眼看我,眼中没有愧疚和质疑,反而是深藏了什么。
果是君王,他不但一点都不糊涂,反而睿智。
“皇上,你这么做,不是姑息了……”淑妃还欲说话。
“朕自有分寸,还轮不到你来指点朕。朕相信皇后和安婕妤,众目睽睽之下,必能查清此事。朕累了,回乾清宫。”玄熵面露疲倦之情。
“皇上,奴才还在皇后娘娘的寝宫里发现了这个。”玄熵的话音刚落,一个沉着的声音忽地从那几个侍卫中间响起。我原本略微放下的心此时又提到了喉咙口,连懿妃淑妃的脸上都满是疑惑。
我的寝宫里何时有了这么多东西?
那个侍卫死死地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将什么东西交到了玄熵的手上。“奴才刚才很害怕,一直想着要不要说,要不要拿出来,奴才该死,请皇上恕罪。”侍卫跪在了地上,九尺男儿身却在颤抖,连声音都有些哽咽。
玄熵的眼在触到手中之物后惊恐地开始放大,脸色大改,越发的难看。而此时的我虽一头雾水,不知他手里拿着为何物,心中却有股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他手里的东西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荒唐!”玄熵恶狠狠地大声吼道,眼越发地深沉,蕴藏着丛丛怒火,几乎想要将一切都烧灭,“姬妁,你说,你跟朕说清楚,这是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是什么?”我迷茫地开口,完全不知晓我寝宫里的什么东西惹得他如此龙颜大怒。
他的手狠狠地一砸,手中的东西完完全全地掉在了地上,而他的脸上,满是憎恶。脸因为生气而变得通红,一副愤愤的样子。“你自己看,这究竟是什么!”
一个木制的人偶模样的东西忽然滚落到了我的脚下,我略带疑惑地低头往下看。而眼睛触到那块陈旧的木头之后,便再也离不开视线了。
惊恐一点点渲染上我的瞳孔,我难以置信地望着地上的东西。
细巧的绣花针原本应用在女红上,此时却被用于此处。陈旧的木头上满是斑斑的痕迹,几根针掉落地上,可以看到木头已被磨出了一个个小洞。
洞的深度可以看见扎针的人用了多大力气,仿佛是跟这木头有着千年的仇恨。木偶上密密麻麻的针简直让人触目惊心。
而最令我惊恐的是,木偶上刻的名字。
懿如兰,那大大的三个字,用深红色颜料写的字,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