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艾尔法被抓走后, 夏耽认为班尼也没有义务要再按照他哥哥的意思照顾自己了。事实也正是这样,班尼在艾尔法被逮捕带走的那天, 全程都在用极度厌恶和黑暗的眼神,对夏耽进行非语言类别的人生攻击。
什么目光如炬, 眼神阴狠,具现化的小刀什么的,统统都朝她射过来,如果她是一只无辜的卵子,而班尼的目光就是精子的话,现在她大概已经受(隔)精完毕,怀孕待产了。
班尼不管她死活, 艾尔法又被捉走。
狩猎季的当口, 夏耽这只孤零零无人认领的小猫耳人幼崽,眼看就要在众人哀悼的目光中壮烈饿死。幸好好心的饲育园园长,一只下巴鳞片花白、慈眉善目的蜥蜴人,果断地给她找了另外一个饲养员。
“你好, 我是瓦特, 你的新饲养员。”面前这位浑身水绿色的雌性蜥蜴人,夏耽怎么看都觉得很眼熟。
“咕!”一只肥硕而蓬松的巨鸡脑袋,从瓦特的背后钻出来,以豹的速度熊的力量,围着夏耽跑了两圈。夏耽终于明白自己是在什么时候见过这两位了。就是那个饲育园被野兽袭击的晚上,艾尔法 抱着她,在人群外围和这位小姐打了个照面。
现在艾尔法被逮捕了, 园里大部分的雄性蜥蜴人,又都被派去狩猎季的战场,留下的饲育员资源更加有限,这才轮到进入这行没多久的瓦特,来给夏耽做饲育员。
和瓦特相处了几天,夏耽才明白,原来不是每个做饲育员的蜥蜴人,都喜欢无时无刻地盯着自己的饲养对象看,也不是每个饲育员,都会像艾尔法,动不动就用舌头给发育中的幼崽检查身体,容忍她对饲育室的环境改造。瓦特接管她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房间里所有夏耽额外制作的东西,全部销毁。
她做这些的时候,甚至是当着她的面:收走了她喝水的被子,砸坏她自己制作的五子棋和一些小玩意,全部丢到抽沙马桶里销毁掉,甚至连她在墙壁上涂画的图案,也全部用白色的树汁涂改掉。
什么都没有了。
自己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那些被艾尔法纵容着的,证明自己还是个人类的证明,全部,都被销毁干净。
瓦特在破坏这些东西的时候,甚至还会变做边抱怨,“不愧是被抓进去的饲育员,这么基本的饲养尝试都没有,居然让幼崽自己把自己的生存环境弄成这样脏乱……”
在她眼中,夏耽就只是一只被饲养着的动物,乖乖按照程序长大,成为可以用来繁殖的,增加物种多样化的东西,才是她该做的事情。至于一些违背常理的尝试,只是无事生非的小打小闹而已,都应该扼杀在萌芽之中。
眼看对方将一切回归到零点,夏耽只觉脑子一热,冲上去就对瓦特又踢又打,牙齿和爪子,统统用上去了。她自从开始发育后,牙齿的锋利程度日渐厉害,愤怒状态下的一咬,真的把正准备砸掉厕所毛玻璃的瓦特咬得叫疼。
“嘶——”瓦特倒抽一口冷气,夏耽在反应过来之前,就被闪电般抽过来的蜥蜴尾巴,打到了墙角。
后背撞在墙上的触感,好像把她整个人都拆散了。天旋地转的撕裂中,她听到瓦特尖细的惊叫,“你这只幼崽怎么咬人!”
就算被她咬到出血,艾尔法也从来不会打她的。
艾尔法只会用无奈又好笑的眼神,看着她说“小乖你怎么那么傻呢,我的皮肤可是很硬的啊。”
他绝对不会用尾巴攻击自己,更不会……
“……呜呜呜……!!——!”疼痛让夏耽的眼睛充血,泪水不由自主地,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从眼眶里漫出来。极致的疼痛,却因为嘴巴被人强硬地掰开,动弹不得。饲育园对员工具有良好的保障措施,为了惩戒她这只不受训的幼崽,也为了确保员工不再会因为受到攻击,而导致出血,乃至伤口感染,甚至死亡,夏耽这只“咬伤饲育员”的猫耳人幼崽,立刻被从墙角挖出来,送到兽医室去“纠正行为”。
怎样让一只咬人的动物安分呢?
饲育园的方法既简单,又有效。
他们拔掉了夏耽四颗最尖锐的虎牙。并且,为了让她产生“咬了人,就要受到惩罚”的条件反射,没有给她打麻药。
牙齿被用镊子,从牙床上硬生生地拔下来,血肉模糊,酸疼一直钻进身体里,让夏耽几乎要疼得昏过去。但是她偏偏又没有昏过去。嘴巴里的血,最后随意地用几块类似棉花的玩意堵住,她就被重新扔回了那间空无一人的饲育室。
里面一片冰凉,干净得像是从来也没有人住过。晚上,饲育室里甚至连灯都没有开,不知道是她被人遗忘了,还是这也是惩罚的一部分。因为她刚拔好牙,不能进食,瓦特索性也就不给她留吃的了。
一个人捂着肿胀的嘴,在一片漆黑的空阔屋子角落里坐了一整夜,只有尔德的梳子和镜子,在外面零星照射进来的巨树光芒中,陪伴着她。
第二天,瓦特也没有来送吃的。她趴在门口叫嚷了大半天,却连一丝一毫的回应也没有。
夏耽饿极了,就只好爬到水盆的边上,用舌头舔舐里面的水。一些凝结到一半的血块,混着浓稠血水,一起流进水盆里,很快,水盆里的水,就变成了浑浊的橘黄色。但是夏耽实在是太饿了,只有不断地喝水,才能稍微消除饥饿感。
夜晚来临,依旧无灯无影。
天空中闪烁的橙色母星,独自在那里熠熠生辉。
“小乖,你知道吗?天上的这一颗最亮的星星,就是指引着我们的母星,只要有了母星的指引,相距再远的人,也可以相聚,相互误会的人,可以和解,相爱的人,就可以在一起。”
夏耽蜷缩成小小的一团,靠在尔德的袍子边上。进入秋天的繁殖星球,晚上很冷,她只能把所有能用来包裹自己的东西,全部都围拢到一起,嘴巴里还是疼得发麻,没有什么知觉,而水盆里的水,几乎已经要见底了。
你骗人。
艾尔法,你骗人。
就算思念,也没有办法把相距很远的人放到一起,何况是这颗没用的,只会顾着自己闪耀的狗屁星星?
等到瓦特终于带着吃的出现,已经是两天以后的事情了。那时候的夏耽,几乎已经被疼痛和饥饿感折磨得没了半条命,整个人都软绵绵的趴在地上,连抬起身体瞪瓦特的精力都没有。但瓦特的脸上,丝毫也看不出报复后的得意感,或者是将她遗忘的愧疚。
正相反,她给夏耽带来的,是最适合生病的幼崽吃的,营养丰富的流质果蔬综合,将她半扶半抱的动作,也很利索准确。
她甚至难得地对夏耽开口说话,“别吃那么急。经过这次你就知道了,以后别咬人,长点记性,不然等你牙齿再长出来,还是可以再拔掉的。”
——夏耽终于明白,瓦特从一开始,就只是把自己当做一只平凡的幼崽。
没有寄情,没有特殊关注,她只是按照饲育园内的规矩来办事,她什么也没有做错。
但越是这样,夏耽的心里,就越是难过。
和艾尔法在一起那么久,久得她几乎就要忘记了自己在这个星球上,作为“动物”的附属品地位。
她就算再珍贵,在可能影响到蜥蜴人利益的时候,自己还是会被毫不犹豫地轻易抛弃。如果从一开始,做自己饲育员的人就是瓦特,在尔德变身的晚上,大概也不会有人冲进来救自己,当然也就不会有人被捉去石头城,被压在身下蹂(隔)躏然后终于死掉的人,应该只有自己一个。
如果真的是这样,是不是反而比较好呢……?
夏耽渐渐习惯了瓦特“符合常理”的饲养习惯。
瓦特每天来两次,中午一次,晚上一次,给夏耽带来足够的食物,检查水盆中的水量充足且干净,最后,对她的体温进行测量,随便地把她翻过来看一看有没有外伤,或者心情好的时候,偶尔带她洗一次澡,从来不会跟她多说一句话。
夏耽和巨鸡一起被瓦特带到那个去过很多次的洗澡间,却发现他们进去的门,和过去艾尔法带自己去的门不一样。门背后没有一个独立的巨大澡盆,而是变成了蒸汽缭绕的、像是泳池一样的公共澡堂。还没等她调整好心态,要怎么和一只巨鸡一起洗澡,就听到“扑通”一声,滚滚已经被瓦特粗鲁地丢进水池,不等她反应过来,脖子一紧,随即天旋地转,耳边又是“扑通”一声,滚烫的热水从四面八方将她吞噬,来不及反应的夏耽,顿时呛了好几口水。
“咳咳……”好不容易扑腾浮出水面,夏耽扒着水池边缘猛力咳嗽。
她这边才被扔进去,就差点要淹死,回头一看,滚滚已经湿了全身的毛,肉色的肥硕身体,在水池里笑眯眯地游来游去。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是独立的澡盆呢?为什么会变成混浴?而且洗澡的时候,难道饲育员不会跟进水池里面一起洗吗?
夏耽想起每次洗澡,艾尔法都要用他的舌头绑住自己四肢,力道不轻不重,刚好可以限制自己的自由,然后再像是清洗瓷器一样,把自己身体角角落落都清洗干净。于是一身狼狈的她。回头看澡盆外面,靠墙站立,正两手抱胸跟自己干瞪眼的瓦特。
原来如此。
艾尔法被抓走了,于是连自己洗澡的条件,也一起收到了限制。
“……?”她看瓦特,瓦特也在看她。
“居然没有教过这只幼崽自己洗澡……”一蜥蜴人一幼崽互相对视了大半天,瓦特这才冒出一句自言自语的嘀咕,然后皱起眼睛上边的鳞片,很不情愿地走到坩埚边,伸手撩水,把夏耽拎起来随便冲洗了一下。她的动作明细比之前要粗鲁很多,好像给夏耽洗澡,是一件让她觉得很脏的事情,蜥蜴人的手爪,就算没有伸出战斗状态才有的指甲,也非常坚硬冰冷,在滚烫的洗澡水中,戳得夏耽瑟瑟发抖。
原来,就连洗澡,都是只有艾尔法才会做的、额外的事情。
等到她被丢到集体吹风机前,让粗鲁而巨大的干身机,把自己的头发和耳朵尾巴上的毛,吹的蓬乱干枯;等到过高的温度,又让她刚才瑟瑟发抖的身体,被烤得通红,夏耽却已经麻木了。
她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再想艾尔法了。
从今天起,再没有一个叫艾尔法的人,会对你温柔照顾,一丝不苟,把你当做最重要的东西抱在怀里,任凭你欺负他打他骂他,也笑眯眯地回应。
再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