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近前,见元夕仍在思索,大笑道:“不认识了?”
元夕尴尬地笑了笑。
“我是皇甫不器,给你看过失魂症,在刘府曾一同给刘夫人催产接生。哈哈哈……,看来,我的易容术应为天下第一了!”
说话间,又进来一人。
元夕一见,不由呆住,这年约不惑的美髯公,正是自己初至东晋所见的第一位铃医——皇甫世宁!不及细想,上前一拜,道:“建康百里晞拜见谷主!”
皇甫世宁上前虚扶,笑道:“不必如此多礼!老夫醉心道术,不问俗事多年,就连十年一出,也由吾儿不器代劳。”
元夕恍然大悟,原来上次是皇甫不器易容成谷主的。想了想,问道:“可是君子不器的不器二字?”
谷主赞许地点点头,“正是,可惜这名没取好,自幼便放浪不羁,不肯用心研习针灸,成了不成器的不器!”说罢,抚须大笑。
元夕也掩口笑起来,心下暗赞:旷达之人!
皇甫不器面露尴尬之色,嘀咕道:“去年出去一游,谁不夸我医术高明,天下无双。”
元夕看了看他,回道:“我记得你当时扮作谷主,却没有自称老夫。”
皇甫不器一怔,“好像确有其事。”
三人都笑了起来。
说笑间,小懒来报,蛊师仡熊楚来给女郎看病。
在元夕的想象里,会蛊术的苗女仡熊楚应当是一位神秘的中年女子,姿容艳丽,带着神秘的异域风情。
不料,进来的是位老妪,着红色蜀锦曲裾,挽堕马髻,衬得鸡皮鹤发分外醒目;然而举手投足间又尽显高贵大气,看上去对比强烈、极为矛盾,却不会令人心生厌恶,而是不由地产生莫名的敬意。
谷主介绍道:“这位是我七叶谷蛊师仡熊楚,先祖为楚国公子昌平君熊启。”
元夕顿时了然,怪不得做这样端庄美丽的贵族装扮。
仡熊楚对元夕矜持一笑,不难看出,年轻时,曾是位美人。
元夕赶紧下拜:“建康百里晞拜见蛊师。”
仡熊楚伸手虚扶,示意元夕起身,柔声说道:“你身上的血皇已被封住,暂无大碍,今晚好好歇息,明日给你除蛊。”
离得近了,元夕看出她脸上并非完全是老人的皱纹,脂粉下隐约有着古怪疤痕。不敢过问,元夕道:“这血皇好打发么?”
仡熊楚神色一滞,似是想起了什么,幽幽说道:“普天之下只有我最会解此蛊了!”
元夕不敢再说,连忙道谢。
须臾,小懒过来带元夕去枕流院住下,元夕就此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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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懒虽不爱学习,但是个好导游,一路上给元夕介绍这院子住了谁,后山哪处温泉最是宜人,药园子归谁管……,诸如此类。等到了枕流院,元夕已将七叶谷大致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枕流院在西侧半山腰间,因有一条小溪流从院中穿过而得名。院中一侧的篱笆上爬满蔷薇花,正值花期,散发着馥郁的浓香,元夕见了,心中欢喜不已。
进了石屋,见墙上嵌着一面壁炉,不禁伸手摸了摸,惊异地问道:“这里怎么会有壁炉?”
小懒流利地回答:“山里湿气重,许多石屋里都有的。还有那床,也是做得腿长些。总之,山里和平原不大一样。”
“哦,是这样。”元夕看了看,果然如此,觉得这样的布置更合心意,不由露出微笑。
小懒给元夕叫来婢女小雅。
元夕一见,吓了一跳,怎么会有女人长这么高!自己在女子中算高的了,这位比自己还高出近一头;想到明朝女将秦良玉,身高一米八六,便也释然。
据小懒介绍,小雅约双十年纪,幼时生病,变成哑巴,但耳朵能听见。因遭家人嫌弃,就留在七叶谷,平时手脚勤快,得众人喜爱。
元夕闻言,对小雅心生怜惜。见其皮肤白皙,容貌清丽,开始在心里乱点鸳鸯谱:要是嫁给清微道人,应该不错!忽然想起阿有三人,问道:“阿有他们明日便回去吗?我出来的匆忙,身无长物,不知怎么答谢才好。”
小懒答道:“他们暂时不回去。咱们七叶谷地处山间,常有野兽出没,先留在这里给女郎做个护卫,大家都好放心。”元夕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拒绝,只得作罢!
小懒退下后,元夕开始享用晚食,见小雅规规矩矩地垂头侍立一旁,便道:“小雅,你去吃吧,我不用人侍候,等会儿帮我取热水来沐浴就行了。”小雅点头退下。
饭后,小雅带着元夕进浴房。浴房建得很巧妙,热水直接顺石质暗道流下,至一石槽中,小雅直接用小木桶从石槽中舀水进浴桶,元夕心中赞叹,这不和自来水管道差不多么!过了一会儿,石槽的水满了,热水继续顺暗道向山下流去。
元夕蹲在地上看得起劲,说道:“真是了不起!出主意的人了不起!把想象变成现实的人更了不起!光是这暗道,就要找很多石匠呢!”
小雅微笑不语,只是点头。
元夕脱去衣服,想叫小雅扶着进浴桶,却发现小雅已不在,便扶着墙自己进去了。小雅拿了肥皂、木盆等物过来,帮元夕洗发。
元夕在热水里舒服得昏昏欲睡,迷糊间忽然记起随手放在那堆脱下衣服里的休书。不好,忘记交代小雅收起来了,扭头看去;小雅正蹲在地上,往木盆里的脏衣裳上浇水。
元夕急忙叫道:“小心,里面有我的休书,你小心些找出来!”
小雅听了,摸索了一阵,从盆底捡出一张**的纸。元夕心底一沉,糟糕!立刻站起来去看。
小雅听得一阵水响,回头见元夕裸露大半胸部,呆了一下,腾地红了脸,连忙用手比划着让元夕坐下去,将休书递上。
元夕接过休书,托在手里,小心地打开。纸上的墨迹早已糊成一团,元夕瞬间心中拔凉拔凉的,无力地问道:“怎么浇了点水就糊成这样?”
小雅拿起陶罐给元夕看,是新煮的皂角水。小雅害怕了,做手势求饶。
元夕把头靠在桶壁上哀叹一声,说道:“不关你的事,是我忘记了。”想了想,又道:“也许在官府户籍那里有记录,无妨。”
此时的小雅可能是害怕的缘故,呼吸粗重了一些。
室内一时寂静,只有流水发出轻微的声响。
元夕又叹道:“唉——,我那前夫现在大概又做上新郎了,而我好像就是个为他人做嫁衣的命。等去了蛊毒,定要好好谋划一番才是。小雅,我打算若是再成亲的话,定要夫君签下卖身契给我,你说这样好不好?”
小雅自然是无语。
元夕自嘲一笑,“唉——,我忘记你不能说话了,真是对不住!将来你嫁人,我定为你撑腰,不让你被人羞辱。”
小雅默默地在浴桶里加了热水。元夕想到次日要除蛊,用肥皂洗了澡,便上床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只得闭眼假寐。
次日一早,一阵公鸡打鸣将元夕叫醒,很久不曾安心睡觉的元夕暗道:真是世外桃源啊!只是不知昨夜几时才睡着的。用过朝食,便随小雅去见蛊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