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回屋大叫累死了,沐浴后,却睡不着,和玄凝之说贺氏、说生孩子、说卉扇,末了威胁玄凝之道:“你要是入乡随俗,我就把你的作案工具给毁了!”
玄凝之吓得一抽,怒道:“在哪学的这些?”
元夕把被子裹紧,撇嘴看着玄凝之一言不发。二人怒目对方片刻,元夕有些睁不开眼,打了个呵欠,翻身就睡。
玄凝之……
曹仇雪终究是未赶得上洗三,元夕带了吴妪把酒宴操办得热闹又大方,接生婆看见盆里的小金裸子笑得合不拢嘴。贺氏心里很满意,虽是下嫁,可现在生活富裕,还能帮衬娘家,比家中姊妹们强多了。
曹仇雪又过了两日才回来,一次有了两个儿子,高兴得发傻,对元夕感激不尽。
多管闲事的元夕决定给卉扇挖坑,“你家有个叫卉扇的,奇怪得很,大白天在主母房前说胡话,哪家不是有了嫡子再生庶子的,就她着急!”
曹仇雪心中一沉,又觉得被元夕看见治家不严很难为情,思忖了一下,“湘乡县人,不懂规矩。”
元夕郁闷,多数男人都有个毛病:粉饰太平,无视真相!就像一个人对自身的毒瘤视而不见,殊不知毒瘤不会自动消退,只有挑破,将脓头挤出,方能痊愈;否则,必成大害!曹仇雪回避,元夕便不再提,“快回家陪贺氏吧,她身体娇弱,生俩个小郎,吃了不少苦呢!”
曹仇雪告辞离去。
元夕不知的是曹仇雪回家后立刻将卉扇禁足,又问了家中仆婢,得到的说法是:卉扇在主母产房前哭闹,说不能为主母受痛,心中不安,被百里夫人训斥,心存妄念!
原因无二,主母贺氏生了两个嫡子,地位稳固。墙倒众人推,仆婢们各自添油加醋,把个卉扇说成有谋害主母意图的婢女。
听了这些说辞,曹仇雪细思,卉扇确实僭越了!可恨她在人前哭闹,怕是连叶先生也看见了。他心中恼恨失了体面,不久将卖身契还了卉扇,把人赶了出去。贺氏知道始末后,暗暗将元夕当成福星。听了元夕的话,另买了婢女开脸给曹仇雪做通房,放言:只须生个一儿半女就抬做姨娘。
元夕听了这事,又是一阵叹息。却不想,自己一时多管闲事,后来给张家和自己添了很多麻烦。
建康的初秋,白天还是炎热的,只有等到太阳落山,才能体味到凉爽之意。元夕带了百里幸与玄凝之依依惜别,驴车缓缓驶出,仍在回头张望。
玄凝之对阿有道:“真是可恶!幼度非要让我呆在建康,不能和元夕在一处,实在不放心!”
阿有奇道:“不是有商队和阿漆师叔他们吗?”
“那有什么用!他们能天天看着荀旻?”
阿有不解,难道荀旻改行做山贼?就冲这几年的交情,那也不会打劫夫人啊!
元夕直到驴车拐弯,再也看不见玄凝之,才把脖子放正,托腮叹气,一副深闺怨妇之态。百里幸冥思苦想,父母为何一阵子势不两立,转眼间又好得如胶似漆?隔阂灰飞烟灭,似乎是从那一箭后开始的。这男女之情,玄妙!
阿漆带了十余名手下在最前开道,一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必细说。午时,停车休息,芳草奉元夕之命给阿漆送点心。阿漆的手下俱是年少之人,见芳草容貌秀丽,对阿漆说话时举止端庄有礼,而阿漆一改往日英武,手足无措,不知是谁起的头,开始哄笑起来。
芳草见状,脸一红,行礼后转身离去,步子走得飞快。
芳草一离开,阿漆恢复原状,威严道:“谁呢?精神这么足?要不,今晚上别睡了,值个整夜的!”寂静。
阿漆坐下,口中咬着点心,清新的茶香溢满唇舌,阿嫂家的点心果然名不虚传!阿嫂定是与大师兄和好了,要不怎么会送点心来?想到这儿,阿漆心情雀跃,笑着招呼手下,“来来来,吃点心了!”
跟着商队同行,速度就快不起来,一路早起晚睡,第五日中午才到吴郡。元夕没有去张府,带着仆婢、部曲,直接住进新买的院子。
百里幸见此处有自己的书房和寝室,独居一隅,欢欣鼓舞,写了不逸斋三字,叫人去做匾额,随口告诉行武:意为告诫自己不可贪图舒服、自在享乐,须时时勤于习文练武。行武是到精诚堂后才学的字,不过是识字而已,多数人对于精通自己不擅长的东西的人会产生崇敬之心,行武也不例外,对百里幸顿时生了敬仰之心,自此成了他的死忠,终生形影相伴。
元夕安定下来后,派人送帖子去张府和外祖父家,歇了一天后,才去拜见太夫人。
太夫人过了夏天后,枯瘦了些,精神尚好,见到元夕和百里幸真心高兴,要留饭,元夕道:“外祖父不知如何了,外曾孙女想去探望,外曾祖母这里,元夕日后再来。”又将买了宅院和商铺的事情说了,只道来日方长。
顾氏听了又欣慰又唏嘘,这个外曾孙女以后可以常看见了,可怜阿伦的身子怎么也不见好。顾氏不再挽留,命人送元夕出门,扭头对作陪的老夫人陆氏说道:“给你夫君去个信,就说我说的:这个年纪就回家颐养天年吧,别像阿伦似的,若走在我前面可怎么好!”取出帕子按了按眼角。
陆氏急忙起身跪下,“君姑,妇这就回去写,您且宽心,三叔的病会好的。”
元夕到了外祖父家,不及婢女禀报,急急牵着百里幸直奔正屋。西屋内传来姜氏和另一女子的笑声,元夕鄙夷地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进了寝室。
不过两个多月,张伦枯瘦不成人形,盖在被子中,几乎看不出有人。元夕心中惨然,看来真是无力回天,不过是挨日子了!
元夕见他身边无人,正要怒骂婢女,姜氏带了一高挑瘦削的少妇过来,笑道:“是元夕来了呀!你外祖父睡着了,所以就都坐在我那屋里,生怕扰了他。”
元夕凉凉一笑,和百里幸一起行礼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