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翀将元夕送到周家门口,这才回去。张氏见到元夕,眼泪汪汪道:“听说陆家那几个也去了别院,有没有被欺负?” 元夕爽朗笑道:“谁敢欺负我?我不欺负她们就不错了!” 张氏不信,私下问乳母。 乳母将事情汇报了一遍,又道:“虽说两个人年纪小,可二人相得,怎么看都跟画上的金童玉女似的。” 张氏听完,也觉得步翀对元夕有意,打定主意要坐等元夕长大,步家来提亲。 步翀回来后,和县令、县丞家的几个郎君一块儿读书。教书的先生姓崔,据说是清河崔氏的远支,曾中过进士,学问极好。步翀想去看元夕,奈何现在课业繁重,有些身不由己。 这一日午时,诸学生正用着点心,忽听一仆叫道:“步郎君,外面有人给你送点心。” 步翀奇道:“你没弄错?” “没错没错,说是你妹妹呢!”心有灵犀,步翀忽然觉得除了元夕,再不会有旁人,失去平日稳重兴奋地奔出去。 元夕带乳母站在门外,远远笑道:“哥哥慢些,还早呢!” 步翀气喘吁吁,喜悦道:“妹妹怎么会来?只有乳母送你吗?” 元夕笑嘻嘻的,“元夕好久没看见翀哥哥了,听说在这里跟崔先生读书,日日辛苦,就做了些点心来看翀哥哥。” 步翀听了,心里暖洋洋,正要说话,就听县丞家的李三郎叹道:“唉——,这么小呀!还以为是哪家女郎呢! 步翀转身正色道:“妹妹是周主簿的独女,我们两家一直交好,你再乱说话,我告诉先生去。” 几个跟着来看热闹的学生哄笑起来。 “阿翀,谁不知道你家只有一个弟弟,哪来的妹妹?” “三郎,你就等着罚写字吧!” 元夕觉得这是一群闷得发慌的小少年,笑道:“哥哥们不必妒忌阿翀哥哥有人送点心,妹妹今日做得多,请大家一起尝尝。妹妹的母亲开了点心铺子,就在前面岔路口,叫做满庭芳,各位若是喜欢,就去买了带给家人尝尝,以敬孝心。”说完,叫仆妇将食盒拿进去。 学生们多是十来岁受过良好教育的半大小子,见是个乳牙没长齐的官家小娘子,顿时不好意思再笑闹,都回去了。 元夕和步翀告别,约好过几日再来。 步翀回到屋里,对着案前的点心,心里还是喜孜孜的。听见几个交好的塞了一嘴点心,嘟嘟囔囔道:“还行,不错啊!”步翀心里高兴,吃了几块,拿上一些去孝敬崔先生。 元夕回到家,见张氏在算账,便道:“阿娘,万事开头难,点心铺子将来不会生意差的。” 张氏抬头,微笑看着女儿,“就盼着能给你多攒些嫁妆,再不能像阿娘这般,连个别院都没有。” 元夕心里感动,暗道:不管怎么说,这位母亲倒是一心为我打算!我也不能亏待她才是! 过了几天,元夕再去看步翀,见学堂对面点心铺子生意好了许多,心中甚慰。 步翀见元夕又带了食物,羞愧道:“总是吃着妹妹的东西,也没给妹妹买什么!” 元夕笑道:“哥哥好好学,将来中个进士就好!妹妹可以四处炫耀有进士哥哥!” 步翀对这话极为当真,后来成了江宁最年轻的进士·。 目送元夕的马车远去,步翀回到屋内,打开食盒,不由笑了起来。 三郎伸头看了一眼,嗅嗅鼻子,“好香啊!什么好东西?” “荷叶鸡,元夕妹妹最会做这个。” 步翀邀了三郎几人一同享用,五人吃完,李三郎蹙眉道:“这时节,哪来的荷叶?” 步翀一向五谷不分,“荷叶不是四季都有的?” 几个人都笑起来,“夏天最盛,这时节该枯了!” 县令家的五郎说道:“这个我知道,夏天采来后阴干,冬天用水一泡,照样能用。” 县令姓谢,五郎是其幼子,刚生下来时也不啼哭,气息奄奄。谢县令找高人算了八字,说是五行缺水,取名谢流,乳名阿牛,说来也怪,过了几天五郎能吃能喝,渐渐的就好了。其实此人不是别人,乃是犯错被罚的牛头,因比元夕早投胎,今年八岁。 牛头初为人时,一心怨恨卷帘,连带元夕等人都是怨愤的,一心想弄死自己重回地府,被白无常训诫了一通,暂时打消寻死的念头。然而,时间一长,牛头发觉做人没什么不好,每天有美食享用,吃吃玩玩,不用像从前那么工作辛苦,渐渐乐不思蜀。不过,今年却不好混了,县令考校五子功课,牛头最差,被大骂之后,找了崔先生来严加管教,牛头苦不堪言。 步翀赞道:“谢流兄连这个都知道?真是博览群书啊!” 众人皆笑,“他除了不爱看书,其他就没有不知道的!” 谢流并不生气,骄傲地挺着小胸脯,“这个自然,除了功课,我就没有不行的!” 崔先生一进门,正好听见这一句,怒不可遏,一戒尺刷过去,“你若把用在玩乐的心思放在读书上,早就小有所成,不至于到现在连千字文还背不全!” 戒尺打在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热痛,牛头跳起来叫道:“哎呦,疼啊!打死人了!”崔先生定睛一看,果然下手重了些,白色丝袍上现出数点血迹。崔先生扶额,叫仆从将他送回家去擦药,谢流高兴离去。 元夕给步翀送点心的事很快被陆家表姊妹们知道,陆贞娘不屑道:“小门小户的,就会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去收买人心!”然而,次日正午,陆贞娘也带了仆妇去送吃食。 步翀惊奇,陆贞娘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这是怎么回事?想到元夕在别院时常说一些市井俗语,例如: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步翀立刻对上号,产生狐疑,摆出招牌笑容,说道:“表妹有什么事吗?自家亲戚,直说便是!” 眼见步翀这副表情和问话,陆贞娘失望又愤怒,喊了声:“表兄!”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