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元夕叫人给凝之送信,大概内容如下:我也不小了,崔家叫我去商量三书六礼,所以去走一趟。 凝之收到信很高兴,当即告假回家。到家后发现未婚妻已经去了崔家,着急起来。他追到崔家,看见元夕坐在崔老夫人下首,似乎没被为难;屋内气氛平和,这才放心。 凝之上前行礼,说道:“中元听说元夕过来商议婚事,所以来瞧瞧有什么是中元要做的。” 元夕此时正被老夫人盘问祖宗十八代,愁肠百结呢!见他来了,感觉多了个盟友,心里安定下来。该面对的事情早晚都会面对,有凝之陪着怕什么! 崔老夫人已起了疑心,怎么父亲还在,就立了女户?定是不孝,被逐出家门之故。她示意凝之坐下,继续问话:“你究竟是何缘故另立女户?” 元夕认为自己的事情在江宁无人不知,没有隐瞒的必要,只能听天由命,便跪在老夫人面前叩了个头,道:“元夕是和离之身,尚未言明此事,就被赐婚。元夕十岁嫁入步家,十三离开,自问没做过对不起步家的事情,造化弄人罢了!” 凝之已变了脸色,跪在元夕身边道:“是中元不许她说的,况且这事情说出来,只能徒惹一身麻烦。” 凝之从武谧如何钦慕步翀,跪在门口请求上门做妾说起,一直说到元夕主动离去。 崔老夫人听得暗暗称奇,自己十三岁时,怕是绝没有胆子敢离开夫家,还自立女户跑到长安来生活,显然是个不安分的。可自己提出降为妾侍?谁又能甘心呢!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事情,其中还牵扯武家,若是将来碰面…… 崔老夫人也觉得为难了,显然圣人不知此事,而武谧的家中长辈也引以为耻,从没提过这事情。想起武载德其人,听说在湖州做刺史,官声不错,历年评绩也好,忽然辞官不做,按时间推算,多半与此事有些关系了! 老夫人一直沉默不语,元夕二人也不能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凝之很着急,元夕跪得太久,膝盖哪能受得住。于是他道:“母亲,这是圣人赐婚,不能抗旨啊!母亲,时候不早,您先歇息会儿?” 崔妪看出来了,这是心疼未婚妻呢,便顺水推舟做好人,“老夫人,去歇会儿,用些点心吧。” 崔老夫人确实没有考虑好,既然一个梯子递过来,就赶紧下吧。她立刻宣布下午再议。 从正院出来,元夕随凝之去他在崔家的院子,二人在书房坐下。凝之急道:“你怎么自己跑到这儿来了?之前和你说的,就没记在心上。” 元夕委屈道:“说是商议六礼之事,我不大懂京里风俗是怎么办的,肯定要过来看看问问,总不能等到了日子出丑吧!” 凝之听了,发觉自己粗心大意,让未婚妻受委屈。他摸摸脑袋,“是我的错,平日来往的都是军中粗汉,没听过这些事情,也就想不到这些了。这么一说,出嫁时没有娘家人可怎么好?” 元夕首先想到的是凝之会不会脸上没光,惭愧道:“是我连累你了,要不,我试试看请田九的母亲帮忙?” 凝之握住元夕的手,急切道:“我哪里有这个意思?这事情你就别操心了,我根本不稀罕什么亲人,你是知道的。” 元夕含笑点点头。 下午,老夫人说头疼病发,留二人住下,六礼之事明日再作商议。 凝之蹙眉道:“我就晓得进来容易出去难!” “没事,在这里免费吃喝,省下我们自己日常花费了!” 凝之失笑。 此后,凝之按班在军中值守,元夕被派来的李妪严加管教,学习礼仪、人情来往诸事。 再说崔老夫人,当晚就把事情告诉了崔神庆,问道:“夫君,您看这可如何是好?我清河崔氏这样清贵的人家居然要娶二嫁商户女!七郎相貌本事都不差,实在委屈了他!” 崔神庆想起步翀当年托堂侄求保媒一事,没想到那小娘子就是元夕,而且现在还要嫁进自家做儿妇;震惊之余,思及元夕的经历,一时感叹,“没想到她居然敢立了女户,还自己跑到长安行商!也算是走对了!” 夫妻二人内心都很震惊,但评价不同:崔神庆认为其人果断英明,与其被贬为妾,不如另寻出路,当为女中豪杰!崔老夫人则认为其人不是个安分的女子,未必能够宜室宜家。 凝之的二侄子崔睦在之前的家宴上没注意凝之二人,直到听说了越来越多的事情后,不屑转为好奇。前些日,知道传说中的七叔是真的住进来了,还有他那个商户女未婚妻,便想亲眼见见。但这位七叔在禁中当值,总是遇不上。于是他把注意力和好奇心全部放在了未来的小婶元夕身上。 崔睦听闻未来小婶虽是圣人钦赐的四品女官,但土到不能再土,蠢到不能再蠢,连檀木的车也没见过。据传她曾趴在上面乱闻一气,赞道:果真很香!是以,崔睦的脑海中勾勒出这样一个形象:面目粗黑,身材壮硕,穿着艳俗低劣,言谈举止么,肯定是假作腹有诗书,实则矫揉造作、呆头呆脑的模样。 崔睦听说元夕住在海棠院,便想给自己的生活找点乐子,亲眼去看看未来的小婶是如何的滑稽可笑。他找了个很正当平常的理由:拜见素未谋面的七婶。然后,大摇大摆地进了海棠院。 元夕听婢女禀报说是二侄子来了,受宠若惊!哎呀,住了好几天,也没见一位小娘子来看过我,没想到还是二侄子有心,真是个好宝宝!不过,这种心情不多会就无影无踪了。 崔睦进来也不见礼,如同观赏动物园里的珍禽异兽般,上下打量元夕,之后的惊异、失落、狐疑,溢于言表。 元夕明白了,这是来看西洋镜的,结果自己不符合他的期待而失望了。 元夕自问相貌周正,言谈举止也还算妥当,怎么就连个孩子的眼也入不了呢?崔家真是高标准严要求啊!崔睦心不在焉地行礼问安后就走了,敏感多疑的元夕顿时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