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见了元夕表情就知道确有其事，可是怎会连豆丁点儿大的阿侁都知道？想到元夕没坐过几次自家的车，就好查了。她严肃地看了看崔大夫人，冷着声音吩咐：“大儿妇，崔家不能有这种口舌的仆婢，你速去查办。” 此事可大可小，崔大夫人也曾听过，然后一笑置之。现在想来，绝对是错了！元夕再不好，不久也是崔家的人，怎能被婢女们当笑话，四处宣讲？ 崔大夫人背后冒着冷汗，赶紧认罪，然后去查问，心里打算把那个婢女当作嚼口舌说是非的反面教材典型，狠狠惩治，给崔家上下一起看看，以震慑人心。 被查找出来的婢女叫翠云，不知是不是病了，忽然告假在家多日。崔大夫人可管不了这些，叫人把她捆来。 翠云披头散发，惊慌失措地被拖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呆了。她口中的门齿少了好几颗，扁着干枯的嘴和无牙老妪没什么两样，最可怕的是说话漏风到了极点，没法问清事情。 崔大夫人头疼，预先设定的人犯仓惶认罪、苦苦哀求等情节实现不了了，只好匆匆结案，把人送到田庄上给一个老光棍做妇。其实崔大夫人不是不想卖了翠云，而是卖不掉，那副模样瘆得慌，倒贴钱财，也未必有人收。 金镯事件就这样悄然过去，连带着翠云嚼舌根引发的事情也没了声息，崔家似乎很平静。 元夕纳闷怎么从没看见过永和县主，藏云出门交际一番，回来汇报：县主有孕啦！原本三郎君院里的通房碧玉先有孕的，可庶子哪能生在嫡子前面？县主赏她一碗药喝，喝下没多会儿人就死了。三郎君知道后就和县主生分了，眼下因为有孕，二人又和好了。 元夕惊道：“牛膝汤什么的不就行了，怎么还弄死人？” “这就说不清了，县主说碧玉身体不好，一碗下胎的药也能让她送命。三郎君觉得是县主有妒心，故意要一胎两命。”二人坐在海棠树下，极投入地说话，没瞧见凝之进来。 凝之听二人议论别人的事，觉得没意思，插话道：“他们三人与咱们不相干，还不如想想聘礼嫁妆什么的。” 元夕主仆吓了一跳。元夕娇嗔：“进来也没个声响，吓死人啦！” 凝之见她坐在花影飘摇的树下，虽是撅着嘴，蹙着眉，却秋波欲流，摄人心魄。 一时看傻了眼，一颗心嘣嘣乱跳，不知如何回答。呆了片刻，凝之红着脸赔罪，“是，是我不好，以后一定大声出入。”众婢皆笑。 元夕也笑了，凝之还小，我说他做什么呢？从前总是他照顾我多，今生他不记得前世，成了愣头愣脑的少年，我正好多照顾他。 看见元夕脸上露出温柔笑意，凝之心情舒畅，二人一起晚食。 食毕，元夕拿出老夫人赏赐的花钗给他看，又告诉他翠云的事，奇道：“你说她的门牙是怎么回事？” 凝之腹中暗笑，面上不显，一本正经道：“她这样的搬弄口舌之人，是老天看不过眼，罚她摔个嘴啃泥，把门牙磕个精光。” 元夕想到阎王的生死簿、功劳簿，都是有记录的，因此觉得这话可信度极高，便不再提。 元夕不知道的真相是：自从凝之知道是翠云四处笑话元夕的，便一心想要给她个教训。某日他躲在树上，趁翠云独行不备，用一粒石子砸中她的嘴，后面就不用描述了。至于为什么打掉门牙而不是别的，理由很简单：听伏烈亓说过，没牙很丑的，肯定嫁不成什么像样的人，一辈子都过不好。 似乎也就是这几日，春风催开百花。四月，不冷不热，算是一年中最舒服的时节了。 元夕按例在下午去老夫人处请安。 行礼问安后，老夫人笑道：“听李妪说，你学得不错，明日收拾收拾，后天一早就回去吧。” 元夕喜出望外，有脱离牢笼、重获自由之感。惊喜还在后面，老夫人又道：“回去后，你就准备准备纳采的事情。” 元夕现在是又惊又喜，细思这几年和凝之的相处，越来越觉得他就是玄凝之。她拜谢老夫人这段时间的照顾，然后带着藏云顺着常走的老路回海棠院。 元夕微笑着边走边看园中的新绽放的花骨朵，“藏云，今天天气不错。你说，我之前怎么就没发现这花园里有这么多漂亮的花儿呢？” 藏云掩口笑着，揶揄道：“娘子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什么都好。” 元夕羞涩地拍了藏云一下。 忽然，一个清脆男童声音打断二人，“元夕娘子，元夕娘子。” 元夕扭头，循声看去，阿睦一身青衣坐在青竹下的白石上。不细看，其人有与竹林浑然一体的感觉，怪不得之前没瞧见。他皱着眉，很不高兴地嘟囔着：“叫你好几声，就是听不见，想什么呢！”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元夕心生警惕。四处再无他人，她对面露异色的藏云轻轻摇摇头暗示不可轻举妄动，然后对阿睦轻蔑道：“我想什么，哪是你这种不带脑子就出门的人能懂的？” 从没受过委屈的阿睦噌地站起身来，瞪大眼睛，指着元夕道：“你，你说我什么？” “没听懂是吧，难怪！”元夕拉了藏云就走。 领悟到自己被鄙视了，阿睦窜上来，堵在路前，气急败坏道：“你说我笨？你又哪里比我聪明了？” 元夕鄙夷一笑，傲娇道：“我是不怎么聪明，但我随便出一题，就可以难死你！” “你说！” 虚张声势的元夕有些为难，片刻后敷衍道：“鸡和兔子关在一个笼子里，共有二十个头，五十四只脚，你知道鸡和兔各多少只吗？” 阿睦的人生规划，最好是进士登第，不济的话，考个明经；但绝对不是明算科。此时顿时傻眼，什么？鸡和兔一共二十个头，五十四只脚，愁眉苦脸地掰了阵手指头，嘀咕：“这怎么能知道呢？” 元夕舒了口气，还好，没看过《孙子算经》，嘿嘿，此时不显摆，更待何时？“这你都不会啊！我告诉你吧，是七只兔子，十三只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