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之尝了尝面前的酸菜，心道：这味道，元夕一定会喜欢，可惜路途遥远，不能带回去！他正默默遗憾着，面前光线忽地一暗。凝之警觉地抬头，只见一名笑意盈盈的獠女端了牛角杯站在面前。凝之不知其意，茫然四顾，没人注意自己，便干笑两声，抱拳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獠女也不尴尬，举杯示意敬酒，凝之只得一饮而尽。 獠女笑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我打算出礼信到你家求婚。” 原来会说汉语啊！什么？凝之吃惊到合不拢嘴，到我家求婚…… 獠女又问：“你家住哪？” 凝之感到活了三辈子，也没这么狼狈过，冷着脸回答：“对不住，娘子误会，某已经有妻室了。” “那有什么关系？听说汉人都是三妻四妾的，不是吗？” “不行！某不行！”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獠人的使者夜郎板着脸过来劝道：“快回去！这位是东都来的副都护，你不可为难他！” “我没为难他，只是想打听他的住所，好去他家求婚！” 夜郎变了脸色，用獠语和女子吵了几句，女子生气地离去。 夜郎告诉凝之：“我们獠人女多男少，都是女子看中男子后，向男子家里提出求婚，和中原的风俗恰恰相反。副都护不要见怪啊！” 凝之暗暗称奇，笑道：“无妨无妨。” 入夜，裴怀古和凝之住进獠人最高大上的住宅——干栏楼。才躺下没多久，便听见外面有男女在唱歌，想不到在这里见识了少数民族的婚俗，他置之一笑。忽然，“吱”的一声，门响了一下，被惊动的凝之，急速起身立于床后暗处。 朦胧月色中，可见一名通裙獠女走了进来，往床上一坐，唤道：“崔郎，崔郎——” 凝之眯起双眼，手按剑柄，杀气暗生。 木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獠女一惊，四处看了一下，也起身走向床后。凝之伸手将其劈昏，毫不犹豫地塞入床下。进来的是之前敬酒的女子，四面看了看，自语道：“副都护睡着了？”伸手摸了摸床上的被褥，惊觉人不在，奇道：“人上哪去了？” 此时，凝之已经看出来了，这似乎又是某种风俗。 夜郎无声地出现在门口，沉声道：“阿竹，你喜欢他？是真心的吗？别忘了，我们獠人是不可以和异族通婚的！” 阿竹缓缓站起，笑道：“夜郎，我不是讨厌你，可我就是不想听父亲的安排，就是不喜欢这样天天都不变的生活。” 夜郎生气了，叽叽咕咕地说了一阵子獠语，怒气冲冲地把阿竹拖走。 凝之默然步出，恼恨这该死的风俗，又庆幸元夕不在，否则自己就没法解释了。 默默躺下的凝之，恨不得快些天亮，早些举行仪式，然后立刻回到元夕身边。夜深沉，外面渐渐寂静。凝之把床下的獠女拖出来，悄悄送走。 太阳终于从薄雾中突出重围，照亮整个山谷。凝之看着接近尾声的结盟仪式，长吁一口气，好了，应该没机会再冒出什么奇怪的女人了！ 凝之和裴怀古一起回到都督府，之前反对去獠营的将领和幕僚们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不费一兵一卒平定岭南，大功一件啊！ 裴怀古立刻上了奏此次平定桂州的情况，不待武则天回复的批示，先清典獠人归还的财物，安抚当地百姓。 事情了结已是腊月末，从东都一起来的每个人，都归心似箭，快马加鞭地赶着回家。裴怀古一行人赶回东都已是长安四年，入宫见过武则天，各人俱凭功论赏：裴怀古任潭州都督；凝之也小升一级，为散官宁远将军；余人各有不同升迁。 元夕颇有不平，冒了这么大风险，比不上别人升得快。 凝之道：“我看事情不简单，武则天最擅长搞权力平衡之术，而崔家已如日中天，如何能让我出头？上次武举得官，另有巧合！” 元夕肚子已经很大，只能侧身抱着凝之的腰，拱在他怀里，娇嗔道：“我只要我们三人好好的就行，不指望你封侯拜相，反正单凭长安西市的租金，也饿不死咱们！” 凝之失笑，“那我不成了吃软饭的？” “好，吃了我的饭，就得事事听从我的！” “不吃，我也听你的……” 与屋内温馨气氛相反，流云站在院子里，一脸仇恨地打量着才送来的婢女。这两人与普通婢女不同，身穿粉色罗裙，头插包金步摇，生得丰腴娇柔，一看便知是被送来做什么用处的！ 李妪见流云神色不善，说道：“这是老夫人的吩咐，也是家中的规矩。你快去禀告夫人吧！” 流云屈身行礼。她进屋后对元夕没说什么好话，把二人形容的与崇业坊舞妓差不多。 直到快生了，老夫人才送通房，元夕已经很知足，当下笑道：“没事，叫她们赶紧进来，别冻坏了李妪。” 李妪看过流云的神色，认定今天在元夕这里不得好脸了，带着二人进屋，却见元夕笑眯眯地坐在小榻上，靠着引枕，看上去并无不快。 李妪和二婢行礼，元夕命人扶起，道了声：“不敢！” 李妪被扶到一旁坐下。因之前教导过元夕规矩，二人算是和睦，她便直截了当道：“七夫人当知崔家的规矩，这事情是避不过去的。” 元夕笑道：“元夕曾得李妪教诲，崔家的规矩是知道的。藏云，去叫人把东边两间厢房收拾了，让她二人住下。” 李妪见她爽快收下二人，寒暄了几句，便回去复命。 新来的二婢被元夕取名怜香、惜玉。二人见女主人和蔼可亲，又大着肚子，立刻就都有了自己的主意。 怜香十七，原是老夫人院中的一个婢女，虽是家生子，可只有一哥哥在田庄上。惜玉十六，原是大夫人院中的，是前阵子传闻中的女主，据说她想做大郎君崔琳的姨娘，可惜崔琳没看上，还被大夫人知道后厌弃。这么一总结，惜玉是个被出局的，而崔家七郎君就是个收垃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