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几个儿子都不成器,也都蠢,幸而胆子并不肥,闹不出什么大乱子,将来孙子里头如果有值得栽培的,有他种下的树遮着,好歹也能将门楣护一护,不至于跌落得太难看。
范尧臣举荐自己去国子监,继而由国子监转去资善堂,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如果接受了他的举荐,少不得要记他这一回情,在外人看来站了队不说,将来也总归要还。
如今杨奎、范尧臣两派斗得正欢,杨派因得杨奎在阵前,没个几年回不来,倒是暂退了一射之地,可那人终究是要回来的!
到时候秋后算账,不晓得自家会不会被当做池鱼。
可若是不接受,难道当真又要回蓟县,教个十几二十年书?!
虽然已是半条腿入了土的年龄,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他钱迈从前蠢,在蓟县窝了这些年,总不至于还蠢!
实在不想再窝在角落里做学问了。
也叫他出来透透气罢!
盘来算去,钱迈的眉头皱得死紧。
钱大郎的心也揪得死紧。
今日看着老爹去寻范大参,他一万个想要跟着去。
他如今已是四十了!人生能有多少个四十!!
天天被父亲拘在身边,从前教书,如今到得京城,管些庶务,管得他都要成了废人!
好好歹歹,也是一个同进士出身!
范大参若是肯帮忙,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自家外放一县,做个官,轻轻松松的事情!
可自家这老爹,整日只晓得顾忌学生,来来去去,也只带着张洪钩、郑时修、杨义府诸人访友寻旧,也不知道脑子里想的什么!
难道他们出了头,能叫你一声爹吗?!
若是家里头的亲婿也就算了,却俱是外人,叫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然而无论心中多少怨望,钱大郎却都不敢说出口。
他跟在钱迈身边这些年,挨过无数骂,总算是长了点记性——如果把自家这心思说了,不过再遭一通训而已,并无半点作用。
还是要去找娘。
见钱迈出神得厉害,钱大郎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角落里的日晷,提醒道:“爹,该用晚饭了。”
他说了两回,钱迈才回过神来,也跟着看一看天色,站起身来,带头去饭厅吃饭不提。
家中没有外人,便也不分席了。
钱孙氏同钱芷坐在一边,钱迈同钱大郎坐在一边,一家四口吃起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