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的主干道上,一辆不怎么显眼的马车靠边停在酒肆外头,北风刮过,卷起了车帘露出里头的人。瞧模样不过舞勺之年,一头乌黑的长发束起绑了条白色缎带,鬓若刀裁,唇红齿白,精致的模样任谁看了也忍不住多瞧几眼。低首拭琴间,露出脖颈一截白皙的肌肤,当真是如雪如霜。“小侯爷怎的还不来呢,再等下去就晚了,若是雪积得太多,只怕路也不大好走。”坐在一旁的小厮提嘀咕道,压实了车帘,免得风再灌进来。拭琴的人这时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晚些回去也无碍的,再等等吧!”说完,她抬手试了几个音,又径自调试了几次。雪依旧飘着,纷飞而下。正当天色愈发阴暗,行人渐渐减少,马车外才传来一阵脚步声,隔着车帘听见一道声音。“四公子,主子已经到城外,这会儿怕是已经进来了。”“真的?”坐在琴前的公子还未说话,倒是小厮先松口气,终于不用再等下去了。要知道,马车里虽也有碳盆,可风总是会刮进来。“我知道了。”琴前的人缓缓说道,嘴角却是明显弯了起来。外头的人将蓑衣披在身上,落在了车板子上,因着之前盖着蓑衣,倒是不担心被雪落湿。琴音响起,缓缓地从马车里头流泄出来,乍一听便觉柔情婉转,却偏偏又带了几分清傲。只一会儿,周围的酒肆茶楼便有人推开了窗子,从楼上往下瞧去。奈何琴声传来之处是在马车里头,终是难见着人,又教人好生失望。不远处渐渐传来一阵马蹄声,不久便近了,只见中间华贵的马车前有一紫衣华服,披着黑色大氅的人正骑在马上,听到琴声,目光循着落在了街边的一辆几乎被雪掩盖了的马车上。心头一阵微热,有雪落在他长长的眼睫上,却阻碍不了望过去的视线,待变成了水珠,才滑落了下去,却在上头留下了晶莹。伸手,他扬声打了个招呼,便纵马朝着那琴声传来之处而去。待到了跟前,帘子被撩开,里头垂首抚琴的的人这才抬起头,朝着他望去。裴瑾琰身子前顷,遮挡了外头大半的视线,他听到她说道:“一曲《归巢》恭祝小侯爷顺利归家。”“哈?”他笑了笑,凑近道:“这曲子还真是合适啊,苒苒……”陆苒珺眸子璀璨,柳眉微动。“小侯爷喜欢就好。”“嗯,很喜欢,”说着,他伸手从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红漆雕花长盒,递给她,“这是我从江南带的,林大家亲制,你应该会喜欢。”陆苒珺没有拒绝,伸手接了过来,目光落在他冻得微红的手背上,再看向已经落了一身雪的大氅,微微皱眉。“这样的天儿,为何不乘马车?”说完,大抵又觉得不合适,接着道:“这个手炉给你。”裴瑾琰还未来得及回复,手中便被塞了个热热的东西。他扬起笑意,温柔得几乎让人溺了进去,“我还得进宫复命,你且回去,稍后找你。”顿了顿,马车里传来一声轻喃:“嗯……”声音虽小,可外头的人却听得仔细,得到了答案,他也不再留恋,将车帘放了下去。与此同时,街上那群护卫中心的马车上,二皇子眯起了眼眸,招来一个护卫询问道:“那是谁的马车,里头坐的何人?”护卫也瞧得不大清楚,可看马车只是普通人家的,里头的似乎是……“回殿下,里头是一个少年。”是了,他隐约看到了身形,是个少年没错。“少年么……”二皇子摸了摸下巴,不怀好意地嘁了声,“还以为是哪家的姑娘,没想到,堂堂安远小侯爷竟然还好这口。”护卫听得他的话睁大了眼睛,连忙朝着裴瑾琰的方向望去。只见人家已经调转了马头准备回来,可那脸上刹那闪过的温柔笑意他绝不会看错。一个少年竟然能让一向冷漠的小侯爷露出笑意,原来是这样的关系么!“断袖”这个词就这么闯入了护卫的脑海。真是教人惊讶,不过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论长相,这位小侯爷的容貌可是京城首屈一指的,真要算起来也就彭大状元郎能与之相比了。啧啧……回到队伍中的裴瑾琰未曾理会那些探寻的目光,只吩咐了声,一行人又重新策马离去。街边的马车此时才缓缓行驶起来,离开了街道。披着蓑衣的老五拐了好几个道,换了一辆马车后,确定无人跟随这才驾车朝着回府行去。到府里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下,陆苒珺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琴匆匆回了院子。不怪她紧张,这幅琴可是她从陆镇元那儿要来的,不说是什么绝世名琴,可一定不是个凡品。便是比起焦尾也不遑多让。换下衣服,东篱与欢言两人端茶的端茶,换手炉的换手炉,一时间忙得团团转。“小姐见着小侯爷可?”东篱问道,她今儿个没同南悠一块儿跟出去,自然还不晓得。陆苒珺微笑,坐在炕上任由欢言替她梳起头发,“嗯,他看起来瘦了些,还带着风雪的味道。”那时候他离得近,自己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冷冷的,却不难闻。打开他送的盒子,陆苒珺看到了里头躺着支并蒂莲的金钗,钗上还嵌了米粒大的红宝石,钗头则是垂下了两根金珠流苏,坠着稍大些的珍珠。精致夺目,一看便知不是一般的东西。只是,并蒂莲,他可晓得这是个什么意思?将钗子拿出来把玩了会儿,待到欢言梳好了发,抬手就将钗子插在了发髻间。“拿镜子来。”应了她的吩咐,欢言立即跑去将铜镜抱了过来。“这钗子真好看,衬得小姐愈发妍丽了。”“是么……”陆苒珺抬手抚了抚,随着她的动作,流苏在耳际晃了晃,很是惹眼。饶是她,也甚为喜欢。“四小姐,老夫人那儿请您过去一趟。”外间传来一声通禀,打断了几人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