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澈又许多旧可以同萧惊鸿说，然而她却并不打算现在做这个，因此顾澈笑了一下之后便到一边坐下了，顺带还敲起了腿看着萧惊鸿，“萧姑娘如此大才之人，怎么落得这步田地？”
萧惊鸿看着顾澈的模样笑了一下，“萧某也不过一介女流之辈，又没有家族可以依靠，也无兄长叔父，这乱世之中落得这幅田地又有什么稀奇。”
“现在天下大局已定，称不上乱世了。”顾澈手放在一面的案几上敲出“嗒嗒”几声，然后又开口，“江东富饶之地，以萧姑娘的本事和功勋，断不止于此。”
萧惊鸿敛下了眉眼，在灯火下投出一片阴影，被灯火熏染的带了些许温润之色，手不出的气氛。
无论看多少次，顾澈都总是会有一些感叹的。
“那都督是觉得，惊鸿为何会过的这般呢？”萧惊鸿开口然后看着顾澈。
顾澈却是有一瞬间愣住了。
即使是第一次见面顾澈便猜到了萧惊鸿的身份，即使无数次同别人聊起她的时候顾澈都是用的“萧惊鸿”这个名字。然而这就好像你说一个人的时候用代号一般，都是如何最能够概括辨别如何来。
就像当初她和人谈及的时候会用叶二公子这样的称呼，只要双方知道。
而顾澈当着萧惊鸿的面，却是一直都是用的“萧姑娘。”而即便是当初在云州，萧惊鸿还在顾家的时候，她用的也是另一个名“引羽。”
这些年萧惊鸿这三个字已经消失在了众人的眼里，想来她在江东也并没有再用这个名字。
惊鸿这个名听起来美，然而对于萧惊鸿本人来说或许却算是一个贱名。
因为这个名字是她当初还在郭屿手下的时候，作为郭屿的侍婢被赐的名字。
当然也是因为她那一身让人惊艳的身姿，词虽然美，然而到底是一个玩物而已。
萧惊鸿这个人是非常高傲的，足够高傲到顾澈十分清楚她一定会讨厌这个名字了。可是此时她却再次在顾澈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这句话的暗示以为十足，顾澈哈一会儿都没有开口。
萧惊鸿才又笑了一下，这一笑带着一点萧瑟的味道，“都督是否会想，当初在你面前那般境地却还不服命，却依然还这样高傲的人，怎么可能会落得这般田地？”
顾澈没有开口。
是的，她就是这么想的，再如何萧惊鸿也不会再比当初更惨烈了，如何会落得这个地位？
然而随后很快她便明白了。
萧惊鸿确实有才，她和顾澈不同，她没有家族的庇护，也没有相应的身份，甚至没有任何能够帮她一把的亲人。
若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世家为尊，若是没有门第性别之别。
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顾澈和萧惊鸿或者都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以萧惊鸿这个人的手腕和洞察人心的能力，只怕不容小觑，纵使不掀起一片风浪来，也绝不会就此成为玩物。
可是这世间就是如此，就连顾澈这样在当初北瑞最显赫的几家世家的世家女，也是靠着世家子的名头走过来才一路有今天的。
而萧惊鸿呢？
萧惊鸿和顾澈很不像，甚至完全是背道而驰的。
顾澈讨厌谁，喜欢谁是完全写在脸上的。即便她对公仪复这种人也未曾破口大骂或者直接在背后贬低他一句，然而所有人却都十分知道，顾澈是绝对不可能同公仪家言和，也绝计不可能说会放过公仪家的。
尖锐，任性，有沉浮，杀伐果决。
这个是顾澈，叶是她用有足够的身份，所以可以如此任性的。
然而萧惊鸿她呢？
于世人眼中是祸国红颜，因为她各路诸侯争的头破血流。
于她身上有太多的传说，世间百姓总是喜欢这些传说的，然而萧惊鸿真的这般么？
她没身份，因此也不可能有顾澈那般的高傲，在你只能仰望别人的时候，是没有任何资格让人多看你一眼的。
所以萧惊鸿选择了与顾澈截然不同的路，她知道自己的优势。
容貌也好，才情也罢。她让人注意到她了，再之后便让人愈发对她移不开眼，而萧惊鸿总是聪明的，她不会说得罪任何一个人，也不会说就彻底让谁能够摸到她的底。
就是这样，所以她才能够在这个乱世之中活下来。
这是萧惊鸿，和她的生存之道。
世人任谁看到她都会心生仰慕，然而却没有人会真的将她捧在真心上。
得不到的时候，会觉得她是最好的。
然而一旦得到了，萧惊鸿过往的种种便会让人想起来和在意了。
到底不过是一个从伶人身份起来的，到底也不过是贱籍出来的女子而已。
所以所有人对萧惊鸿想要的都是掌控，而并不是当做世家女那般会抱着尊敬的态度。
萧惊鸿看的非常透，又或者说她经历了这么多年的事情让她切切实实的看透了，因此她才会在同顾澈说话的时候自称“惊鸿”。
只这两个字顾澈便猜到了她遇到了什么，而萧惊鸿叶并没有因为被顾澈看透而感到不适，或者别的。
在过往的年岁里她早已经习惯了这些，无论是不怀好意，还是贪婪，或者各种眼神，她都具是不在意的。
顾澈亲亲的叹了两口气，然后想了想又笑了起来，“萧姑娘同我说这些，是有什么想法？”
“我老了。”萧惊鸿淡淡的开口，然而这一开口顾澈却是想笑。
萧惊鸿确实老了，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若是普通人家，若是没有适逢战乱早已经是一个儿孙满堂的老妇人了。然而如今顾澈看过去，虽然一眼便能看出萧惊鸿年纪并不小了，然而却着实比自己看起来年轻太多。这样的人同她说她老了，顾澈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很显然，萧惊鸿病不在意顾澈的看法，只是淡淡的开口，“若是卫国没有我，对都督来说不也是好事么？我想要离开了。”
“离开？去哪儿？”顾澈看着萧惊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萧惊鸿听到顾澈这句话并没有什么反应，随后又看着顾澈，“你也活不了多久了，我也是，我只想最后的时间安安静静的做一个普通人罢了。”
“他是谁？”顾澈对这个话里的“他”倒是有了一些兴趣。
随后便猜到了些许。
萧惊鸿当初能够跟在宋钦身后，来见她这个敌国将领，那么她在卫国的身份一定不会太低。
可是她用惊鸿来称呼自己，那么那个人一定是知道她的过去和身份。
而在卫国里，能够将她这样的人逼得逃出来的人并不多。
萧惊鸿的才干顾澈十分清楚，而能够一手将江东带成卫国的人并不会比她蠢多少，若不是他，那么萧惊鸿这样的遭遇也一定会被阻止的。所以说那个话里的他只有可能是两个人了。
要么是和何霄好的恨不得穿同一条裤子的于归，要么就只能是何霄本人了。
以此说来这次于归没有参与边关的战事倒是微妙的联系起来了，看来这位萧美人，年轻的时候是祸国红颜。如今这般年纪了，个中魅力依然不减当年。
“顾都督不是已经猜到了么。”萧惊鸿笑了一下，很色中也并没有不悦或者别的什么情绪，仿佛不过是在同顾澈闲话家常一般。
哦不对，萧惊鸿在这样的环境里养出来，应该说是除开家长别的什么都能闲话。
顾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想了想又才开口，“我没有理由就这么白帮你。”
顾澈也算是明白了萧惊鸿今天的作为。
萧惊鸿这种本事的人，顾澈当然没有把她送回卫国的理由，然而却也并不是说她就愿意把萧惊鸿就这么放走。
左右她在卫国过的并不好，各种想要逃出来，那么即便是把她送回去，她也不会帮卫国再出谋划策什么的。
而她对于卫国的重要性，自然是需要到时候再看的。
她顾澈大可以送过去，反正得到点好处总比就这么把萧惊鸿放了的好。
顾澈从来不是什么大善人，也就更不在乎什么恩情之类的。
顾澈这话的意思很明白，她逮着萧惊鸿了，也并不觉得自己就是什么圣人，愿意就此大发慈悲将萧惊鸿这个“弱女子”拯救于水火之中，聪明人之间的对话总是很干脆的。
除非萧惊鸿能够向她证明自己能够有其他作用，至少比将她送回去能够获得更大的利益。
萧惊鸿听到顾澈这番话并没有惊讶，反而还笑了笑，神色间带着几分嘲弄和了然。
很显然，萧惊鸿也并不傻，顾澈说的这个她在见到顾澈之前便早已想到了，只不过她没有直接说出来罢了。
因为她直接说出来的话顾澈一定不会信她。
顾澈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看来她这次战争能够找到萧惊鸿，真的是一个非常大的收获，手上如果有萧惊鸿的话，那么很多事情变直接能够水到渠成了。
然而下一秒，顾澈突然抬眼看了一下萧惊鸿，这事情不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