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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死在这里吧(4 / 1)

阳光底下,敌对的两人默默面对着彼此。  一人跪地喘息,虚弱不堪。  一人立地怔然,心神震动。  终于,泰尔斯呼出一口气:他身上因为强行使用狱河之罪而产生的后遗症,缓缓消退。  对比六年前,狱河之罪每次降临,他动不动就晕过去的情形——泰尔斯欣慰地笑了。  看。  虽然没法提升……  但熟练和习惯,还是可以做到的嘛。  太阳底下,尼寇莱则一动不动。  仿佛陷入了此生最大的迷惘。  只见陨星者浑身僵硬,难以置信地喘息着:“怎么会……那是,那是我在战场上……是只有在战场上,才能偶尔觉醒出来的……”  “命运之折……连名字都是,都是他临时起的……”  “你明明只在训练课里……”  就在此时。  泰尔斯勃然怒吼!  “啊啊啊!”  他猛地扔开长剑,表情狰狞地冲向尼寇莱!  尼寇莱微微一颤,虽然尚且沉浸在震惊中,但历经无数锻炼的战斗意识,让他毫无拖沓地反应起来。  “砰!”  尼寇莱冷冷挥臂,格开泰尔斯的拳头。  下一刻,陨星者双手齐出!  “咚!”  强弩之末的泰尔斯只觉得胸口一痛,前冲的势头一滞,下一秒,尼寇莱的旭日军刀就出现在了他的咽喉上。  时隔六年,感受着同一把武器贴在同一个部位而传来的淡淡凉意,虚弱的泰尔斯只能缓缓叹息。  “到底怎么回事?”  尼寇莱收回了震惊,他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王子:“命运之折……它跟任何系统锻炼出来的终结之力完全不一样,你不可能从什么剑术或者招式里习得它!”  微风拂过这方静谧的天地,刮过岩石,带起悲鸣般的呼啸,以及远处的零星鸟叫。  “哈,”泰尔斯勉强笑笑:“有这么奇怪吗?”  “毕竟……”  他悠闲地举起颤抖的手,弹了弹脖子前的刀锋,仿佛这只是一次愉快的郊游。  “我可是陨星者的门下高徒,每周都要被你揍一次的……好学生呢。”  尼寇莱表情一冷。  他收回刀锋,一把提起泰尔斯的衣领。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  就在此时,泰尔斯突然举起手指,打断了他。  “嘘——听,”泰尔斯露出欣慰的笑容,好像真的在用心聆听:  “鸟叫——是灰鹊的声音呢。”  尼寇莱微微一愣。  “什么?”  但就在一瞬之间,尼寇莱浑身上下都炸起一股可怕的战栗感!  陨星者脸色剧变!  那是身经百战的战士才有的直觉。  他下意识就要转身!  可泰尔斯不这么想。  早有准备的王子突兀地举起双手,牢牢扣住陨星者的双肩!  不让他离开原地!  转身到一半的尼寇莱被突然扣住,脸色急变:“你——”  他没说下去。  一道可怕的闷响,突兀地出现在两人的耳旁:  “嗤!”  泰尔斯满意地看到,随着那道响声,身前的尼寇莱猛地一震,面上倏然一僵。  陨星者的表情从震惊扭曲成狰狞,再从狰狞转化为狂怒!  “砰!”  他左手猛地一拳,毫不留力,重重击打在泰尔斯的胸口!  王子像破沙包一样被狠狠击飞,扑通一声摔倒。  随后,表情扭曲的尼寇莱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张开嘴唇,发出疯狂而痛苦的咆哮:  “呃呃呃啊啊——”  陨星者仿佛僵硬了右身,颤抖着丢下旭日军刀。  他左手捏拳,重重一击,捶打在身边的岩石上!  “咚!”  “咚!咚!咚!”  一拳又一拳,跪在地上的尼寇莱满面狰狞,像是跟身边那块岩石有仇一般,死命地捶打地面,一边继续恼怒而癫狂哮:“啊啊——”  仿佛在忍受什么痛苦。  泰尔斯猛地吐出一口血,忍受着胸口的剧痛,甩了甩头。  他但欣慰地看到:陨星者的后背上,突兀地出现了一根细细的箭杆。  细箭深陷进尼寇莱的右后背,在他的前胸上穿出一个狰狞锋利的箭头,一点一点滴着鲜血。  只见陨星者猛地抬头,满布血丝的双眼里射出可怕的火焰,嘶声怒吼:  “啊啊啊——內德·蒙蒂!”  “你这个狗娘养的!”  他的吼声传扬在荒石地上,在岩缝间回荡。  不知从何时起,鸟叫已经消失了。  唯留凄凄风声。  泰尔斯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彻底放下心来。  这场他跟尼寇莱的决斗里,他赢了。  抓住一切因素,攥紧每一个筹码……  泰尔斯痛苦地咳出一口血,随即哑然失笑。  是啊,这场决斗,王子唯一的胜机就是:尼寇莱的对手,从来都不仅仅是他一个人。  陨星者的咆哮化为痛苦的呻吟与闷哼,他试着伸手去掏那只箭——但伤口的位置实在过于刁钻,尼寇莱根本触碰不到。  “啧啧啧……”  不知道哪块岩石后方,传来一个两人都无比熟悉的铜锣嗓,嘶哑而阴翳:“小心了,尼寇莱勋爵,别乱动,特别是右手——那可是倒刺箭。”  “越动,越伤。”  隐藏着的男人发出低低的笑声。  跪在地上的尼寇莱依旧颤抖着右臂,他用左手撑住地面,瞪着赤红的眼睛,狠狠咬住牙齿:“大嘴!”  “你跑不掉的!”  “我们会撕碎你!”  蒙蒂那冷冷的笑声,再度从不知何处的岩石后面传来:“哦?你们?”  “你说的是北边半里之外,作为支援暗哨的卢姆和盖拉……”  “还是东北边,那两个我不认识的卫队新人?”  尼寇莱眼神一滞。  隐藏在暗中的蒙蒂大笑出声:“别担心,我已经‘照顾’好他们四个了——还给更后面的人留了记号,他们不会朝这儿来了。”  陨星者猛地一震,心中一凉:  “照顾?”  泰尔斯痛苦地喘息着,感觉自己稍稍好了一些,挣扎着坐起来,伸手去够自己的剑盾。  周围响起了一声口哨。  蒙蒂的嗓音忽近忽远,似乎在不停移动:“刺头,你说你加强了卫队的侦查和斥候训练,减省了正面对敌的战斗内容,对么?”  尼寇莱再度试着伸手去够伤口,却最终失败,只能发出痛苦的呻吟。  “真是感谢你啊——那些兵娃子们的身手都不咋地,”蒙蒂的声音带着让人心悸的韵律:“拦截的时候,省了我不少事儿。”  “啊!”尼寇莱狂怒地嚎叫一声,又捶了一下地面。  蒙蒂的笑声断断续续,但任何人都能听出里面的阴森莫测与不怀好意。  “幸好,卫队沿用的依旧是‘胆小鬼’莱肯传下来的斥候阵型……”  “猜猜看,方圆百里内,对莱肯的十二种斥候阵型最清楚、最了解、最熟悉,所以能在最短时间,用最快速度,在必经之路上拦截他们的人——是谁?”  说到这里,某处传来亡号鸦得意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  泰尔斯轻轻皱眉。  “蒙蒂,”尼寇莱的眼神越来越可怕。  内心和身体的双重痛苦,将他折磨得够呛。  “你个狗娘养的。”  一声长叹传来,似乎是亡号鸦在叹息。  “是啊刺头,”他似乎很可惜:“现在,只剩我和你了。”  跪在地上的陨星者捏紧了拳头。  “咳咳……那个……”这个时候,泰尔斯轻轻咳了一声:“你们把我忘了?”  亡号鸦和陨星者的声音齐齐响起,毫不客气:  “闭嘴!”  泰尔斯眉毛一竖,合上嘴巴,继续爬着去找他的武器了。  正午已过,太阳开始向西而去。  “听着,刺头。”  “这里是祈远城的荒石地,是埃克斯特的边界,再往南一些就是可怕的大荒漠,”蒙蒂的声音冷冷响起:“晕倒在野外,可是很危险的呢。”  尼寇莱发出低低的咆哮。  “把这个男孩交给我,让我把他带去祈远城,”亡号鸦啧舌道:  “我们就两清了,卢姆他们四个人也能活命。”  “这个提议怎么样?”  泰尔斯表情一动。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  一时只有尼寇莱和泰尔斯的喘息声。  “提议?”陨星者猛地抬头,目光警惕,审视着身周几乎每一块岩石。  “为什么。”  “为什么你就非要他——非要这个王子不可呢?”  周围传来一声蒙蒂的怪笑。  “你很清楚,他会在祈远城与自由同盟的战事里起到关键的作用。”  亡号鸦的话语凌厉起来:  “我们需要他,比你们龙霄城更甚。”  “别挡我们的路。”  泰尔斯头疼地挠了挠头。  老戏骨蒙蒂,你够了哇!  又是一阵沉默。  “大嘴,”只听尼寇莱低低地开口:  “你还记得十八年前吗?”  岩石后的嗓音沉寂了一会儿。  “我不想跟你叙旧。”  蒙蒂嗓音冷冷传来:“你知道我最讨厌这个。”  但这个时候,方才失态咆哮的尼寇莱反倒仰起头,长笑出声。  很奇怪,这一次,亡号鸦没有打断他。  “那一年。”  陨星者似乎笑够了,幽幽出声:“苏里尔王子夫妇遇刺,先王盛怒之下,白刃卫队全体受罚。”  泰尔斯头皮一紧——他又听见了曾经的这件事。  只听尼寇莱虚弱地道:“老科尔曼为我这个代理队长担了责任,引咎辞职,以赛亚心灰意冷,离开卫队,还有好多兄弟受到了牵连——而你,蒙蒂,当时出着其他任务的你,连夜赶回龙霄城,为他们打抱不平。”  “交涉无果,你干脆就连国王的面子都不给,第二天就扔下了白刃,利落地离开龙霄城。”  蒙蒂没有说话。  空气里依旧只有刮过石缝的风声,凄厉而哀伤。  尼寇莱惨笑出声。  “不,大嘴,从年轻的时候执勤,你偷偷带我去嫖妓开始,我就知道你的性格。”  “你根本就不是那种,能为领主一句话,就鞍前马后跑断腿的人,哪怕那是国王。”  “更别说为了祈远城大公,一路从乱石陵追到这里了,”尼寇莱的声音里带着淡淡哀愁:“不,你不是。”  陨星者猛地直起腰,凶悍地环视四周:  “內德·蒙蒂。”  亡号鸦依旧沉默着。  但泰尔斯却皱起眉头。  “但现在我懂了,”尼寇莱的怒意转化为冷笑:“哈哈哈哈哈哈,你,你!”  “你!”  他的声音蕴藏着难以言喻的愤恨,回荡在岩石之间。  传扬开去。  好几秒后,终于,藏于暗中的蒙蒂幽幽地开口了。  “刺头,”亡号鸦淡淡道:  “你懂什么了?”  尼寇莱冷哼一声。  他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叹出,胸背的剧痛更让他不时皱眉。  但尼寇莱依旧咬起牙根,轻声道:  “內德·蒙蒂勋爵阁下……”  “几天前,作为所谓的先行官,你比祈远城的正式使团,比其他任何人都更早来到龙霄城。”  “听政日上,大局已定的时候,你带来了星辰王国在边境异动的消息,把王子拱到台前。”  泰尔斯轻轻闭上眼睛。  亡号鸦则一言不发。  尼寇莱的话还在继续,每一句话,每一个词,都带着更深更沉的寒意:  “女大公力保小王子,你却在关键的时候煽风点火,逼着龙霄城把他送到祈远城。”  “在这个王子失踪之后,在龙霄城开城的同时,你甚至比作为地头蛇的我们更早地赶到,截走了他。”  “呵呵呵呵……”  陨星者冷笑着:“你这几天里所做的事情,每一件都让了解你的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了祈远城,你未免也太尽心尽力了吧?这场棋局里,你未免也太巧合关键了吧?”  蒙蒂打断了他。  “你不懂,”亡号鸦的话似乎有些感慨:“刺头,你不懂。”  咚!  重伤的尼寇莱一拳捶上地面!  “对,我不懂!”  他怒喝道:“但我现在懂了!”  陨星者的眼神从没有如此可怕过,比当年见到伦巴还要恐怖:“多亏这个小王子,正是他刚刚提醒了我:是我小看秘科了。”  泰尔斯面色一僵。  空气在那一瞬间安静下来。  尼寇莱的声音急促起来,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下面的话:“十八年前,苏里尔王子夫妇蹊跷遇刺,星辰的刺客如入无人之境,没人看见他潜入进来,白刃卫队的严密防备形同虚设。”  没有人回应他。  除了风声。  “不!”  陨星者怒喝一声:“六年前,连伦巴那样的枭雄,都要靠灾祸才能引开我们,削弱我们——他知道。白刃卫队每多一个,刺客的把握就少上一点,政变的可能就低了一分。”  “而十八年前的刺客,却能绕开上百白刃卫队精锐的重重防卫,计划周密,行事顺利地刺杀西陆第一强国的王子?”  这一刻,尼寇莱的面庞无比扭曲。  “只有一个可能。”  他的左拳越攥越紧:“白刃卫队里……出了一个叛徒。”  空气中依然没有回应。  泰尔斯垂下眼眸,低低看着地面。  尼寇莱几乎是把每一个字都从齿缝间咬出来一样:“这么多年来,我怀疑过很多人:贴身保护王子的拜恩·迈尔克,那天第一个到场的老科尔曼,外围巡守的贾斯汀,甚至怀疑过当时负责保护黑沙领使团的以赛亚……”  陨星者说到这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岩石间依旧沉默。  似乎连溪水都要为之断流。  “但你刚刚提醒了我,老朋友。”  尼寇莱说到这里,眼眸里仿佛冒出痛心与仇恨俱存的熊熊火焰:  “当年的白刃卫队里,尤其在苏里尔王子遇刺那一天……最清楚内部情况,最了解斥候阵型,最擅长躲避侦察,最熟悉防卫漏洞,最能给刺客方便的人……”  “其实是一个根本不在现场的家伙。”  “一个隐匿和刺杀的专家。”  “一个潜伏在埃克斯特,潜伏在龙霄城,潜伏在国王身边,潜伏在白刃卫队里整整数十年的……”  “星辰间谍。”  空气已经静得不能再静了。  没有人回答他。  仿佛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永恒的死寂。  陨星者依旧跪在地上。  但他已经没有再去管背后的那支弩箭,而是浑身颤抖,眼神挣扎,脸肌微微抽搐。  像是要悲鸣出声,又像是要嘶声怒吼。  他的眼眸无比复杂:厌恶,痛苦,后悔,愤恨,悲哀,伤心,绝望……无穷无尽,杂糅一体。  最后,尼寇莱猛地一颤,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口盛夏里,最寒冷的空气。  想到这里,泰尔斯不由得微微一抖。  “你说呢?”  他轻声问着岩石后的人:“大嘴,內德,蒙蒂……和我一起进入白刃卫队的……刃誓兄弟。”  前白刃卫队指挥官,瑟瑞·尼寇莱勋爵的声音越来越平淡。  终于,他把自己的表情,恢复到最冰冷、最漠然,最无情,最称职的那个版本:  “或者,我该叫你……”  “来自星辰秘科的——亡号鸦?”  泰尔斯轻轻地抓住了自己的长剑。  他在没有人看到的角度里微微叹息。  沉默。  依旧是沉默。  又一阵微风吹来。  岩缝间的呼啸越来越哀伤。  直到一个不那么和谐的声音,打破了这道沉默:一道弓弩上弦的机括声,清脆响起。  “你知道,关于刚刚那个提议——我改主意了。”  亡号鸦的声音传来,听上去依旧平稳,悠闲,游刃有余。  “刺头……”  但这一次,他的话语却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阴翳杀机:  “你死在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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