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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四章 跪着(1 / 1)

成亲王府,自己越过了那条线。秋后算账,卸磨杀驴,那是传统,哪怕这里当政的不是燕人,是乾人或者楚人,只要解决了来自外部的威胁,必然也会对内部进行肃清和整理,以期获得长治久安。再说了,成亲王府并非洁白如莲花,事实已经证明,王府并不干净。但当闻人敏君显露出自己的族徽,笑着说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甚至将闺房之话也说出来时,一切的一切,已经无法挽回。线,过去了,过去了后,司徒宇已经疲惫和无奈,而对于颖都现在最大的两尊人物,侯爷和太守而言,他们也没了先前的那种束缚。先前顾及的,是司徒雷留下的面子,是燕皇想给的面子,但前提是,你成亲王府,得尊重这个面子;你自己彻底坏掉了游戏规则,那就不要怪燕人,终止这场游戏。绝后,不仅仅是威胁那么简单,事实上,郑侯爷之所以会撕破脸皮地对着当代成亲王说出这句话,已经表明了一种态度。闻人敏君,是不是傻子,是不是单纯,骗不过郑凡和许文祖。这个女人,肯定不简单。很大概率,她是自己选择在最为恰当的时候自爆,以将王府拖入深渊。这里面的内情,之后可以去挖掘,眼下要解决的,是王府的问题。郑侯爷自怀中抽出铁盒,取出一根卷烟,叼在嘴里。何春来上前,拿出火折子,帮郑侯爷点烟。世人传言,郑侯爷南征北战时,曾受过伤?导致体内残余寒毒?需要以烟草之力来以毒攻毒,缓解症状,所以时不时地需要来一根。奉新城里?也有专门的侯府专营烟草铺子?卖这种卷烟,售价虽然高昂?但销售一直火爆。让郑侯爷意识到,哪怕在这个年代,侯府烟草局依旧是真正的暴利。吐出一口烟圈,郑侯爷翘起了腿?于雾蒙蒙之中?他其实不太想去思考太多,今晚的事,一串接着一串,有些疲惫了。最重要的是,前面有一条岔路?自己无论是走左边的还是走右边的,仿佛都在那位的算计之下。自己若是走左边,扶持王府解绑,可能去燕京后,等待着自己的将是一场攻讦和发作;所以自己走了右边,然后,王府就这样一块又一块随即是一片又一片地坍圮在了自己面前。眼前的闻人敏君,不由地让郑凡想到了当年的杜鹃。会是一个人人手笔么?如果是,那也挺好,你在燕京是吧?议事厅的氛围,因为平西侯爷的“绝后”两个字,直接降入了冰点。这时,珠帘被掀开,王太后从里面走了出来。她走到闻人敏君面前,闻人敏君依旧在笑着,可能是因为笑的时间太长了,这笑容,难免有些僵。王太后也在笑着,伸手,拉住闻人敏君的手,轻轻拍了拍,道:“其实,哀家早知道王爷在府邸里藏下了你。”闻人敏君点点头,道:“妾身也明白,太后您知道妾身的呢。”“哀家之所以没发作,是因为哀家觉得,我儿太苦,他父亲当年只顾着南征北战,做大事,基本没怎么陪在他身边过。后来,当了皇帝,又变成国主,最后变成王爷,无非是被周围大臣、权贵们推着在走,说得直白一点,我儿一直是他们的提线木偶。我儿过得很苦,他越长大,明白得越多,懂得越多,这苦,就越感触得深刻。所以,哀家知道你,也知道你的身份,哀家不是为了什么闻人家余孽,哀家也从未想过以后重塑什么荣光,哀家只是想着,我儿,也可以任性一回了。既然我儿喜欢,那哀家,就认了。”说着,王太后看向坐在那里吞云吐雾的郑凡,道;“侯爷不也是抢回一个楚国公主做媳妇儿么?我儿要一个闻人家的女人做妾侍,又怎么了?”郑凡没说话,许文祖伸手指着坐在那里的司徒宇,开口道;“他,也配和平西侯爷比?”许文祖说不出来“偷换概念”这个词,但他的表达,更为直接和冷酷。王太后没有生气,只是溺爱地看着自己的孩儿,伸手,抚摸着司徒宇的脸,道:“我儿为何没这个资格?哀家觉得,我儿是有这个资格的,如果先帝还在,他尚一个楚国帝姬,不是理所应当?哪里会像现在这般,想尚一个姬家宗室贵女,还得看姬家的心情。”许文祖开口道:“成国大行皇帝,已经不在了,成国,也早就没了。”王太后不以为意,“一个闻人家女人而已,肚子里,也就一个孩子而已,哀家不信大人和侯爷您听不出来这女孩刚刚说的话。她居然说什么,她闻人家有后了。这孩子,父亲姓司徒,那就必然是司徒家的子嗣,哪里算得上她闻人家的呢?哀家不知道她为何要这般做,我儿对她,是极好的,她也应该有她自己的苦衷吧。侯爷,太守大人,你们说呢?”王太后用怜惜的目光看着闻人敏君,随后,又看向她的肚子,那里面,很可能是她的孙子。坐在那里的郑侯爷将烟丢在了地上,起身,用靴底踩了踩,然后缓缓地走了过来。他没去回答太后的话,他只是走到了司徒宇面前,司徒宇看着郑凡,郑凡伸手,“啪!”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抽在了司徒宇的脸上。没怎么留力,司徒宇的右脸,出现了一道红红的巴掌印,其嘴角也破了,开始流血,他的身体,在颤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畏惧。当一个曾率领千军万马冲锋厮杀,现在依旧掌握着千军万马的侯爷,站在他面前,抽了他一巴掌时,愤怒?不存在的。委屈、心累、彷徨,种种带着矫情意味的情绪,在此时都不见了,只剩下最为本质也最为单纯的恐惧。“下来。”郑侯爷开口道。司徒宇颤颤巍巍地起身,两只手捂着自己的右脸,缓缓地离开了王座。许是觉得动作太慢了,郑侯爷伸手,直接掐住了司徒宇的后脖颈。这块地方,其实是人的一块软肉,当你以足够大的力量掐住这里时,相当于掐住了人的七寸,那种疼,那种酸麻,那种痉挛,真的是非常人所能忍。“啊………”司徒宇发出了哀嚎。郑侯爷手臂一甩,司徒宇摔倒在了台阶上,王太后上前,护住了自己的孩子,但她没敢看这位侯爷。以前不敢,现在,她更不敢。郑侯爷转过身,自己在王座上,坐了下来。“他,很苦?”郑侯爷问道,“本侯一直觉得,当你吃得饱饭,睡得了觉,没冻馁之患时,再说自己苦,就有点不要脸了。孩子,是他的;他苦啊,但他不解开裤腰带,不去舒服,孩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做人,就实诚点,别总把自己看得太委屈。奉新城外,多少流民这个冬天加春夏,只能吃土豆糊糊苦熬;颖都城外,每天,都不晓得要冻死饿死多少个人。然后,颖都的王爷,以及他的母后,却在这里说着,他好苦啊,哪怕是锦衣玉食,也无法弥补他内心的苦涩。脸呢?”司徒宇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王太后张了张嘴,嘴唇在发颤,却不敢继续发声。闻人敏君脸上的笑容,也开始逐渐敛去。一是因为,她该笑的,已经笑完了;二是因为,当这位大燕的侯爷撕去一切伪装,就这般大大咧咧地坐上王座后,她,不敢再继续笑了。“大燕,是讲道理的,本侯从一个黔首,坐到侯爷的位置,就是大燕讲道理最好的诠释,否则,根本就没有本侯的今天。成国先帝,为后人留下了很丰厚的遗泽,这不假;但后人拼命作死的话,再丰厚的遗泽,也是吃不住的。大燕的道理,很简单;顺我大燕者,昌;逆我大燕者,亡。司徒宇,你自己选的路,自己承担这个后果。”听到话语中的森然意味,王太后抱着自己的儿子,艰难地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郑凡道:“侯爷,他还只是个孩子。”“太后您可以去看看城外,每天会冻死饿死多少个,比你儿子年纪还小的孩子,再说了,你儿子,当爹了,还能算是孩子?”郑侯爷伸手,对司徒宇勾了勾,示意他自己过来。司徒宇没敢动,王太后也没放手。郑侯爷笑了,而这时,训练有素的两个飞鱼服亲卫上前,毫无顾忌地抓住司徒宇的肩膀,将其从王太后怀里拉扯出来,送到了坐在王座上的自家侯爷面前。郑侯爷微微斜着头,看着司徒宇,问道;“孩子?”司徒宇愣在那里,他感到自己右脸,更加地疼了。“呵呵,孩子。”郑侯爷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伸脚,直接踹中了司徒宇的腹部,司徒宇被踹得倒滚下去。王太后心底的母性被完全激发出来,她近乎声嘶力竭地向平西侯爷喊道:“侯爷,他姓司徒!”郑侯爷看着王太后,一字一字道:“司徒毅司徒炯兄弟,是怎么死的?”一时间,全场再度寂然。世人都知道,伪朝皇帝司徒毅和其弟弟司徒炯,也就是司徒雷的两个哥哥,司徒宇的大伯二伯,是被当年的郑侯爷破城俘虏后,粪溺而死!你姓司徒,有什么了不起的?在场的,杀过姓司徒的,且是真正嫡系的,还不止他郑侯爷一位。郑侯爷杀的是你的大伯二伯,还有一位杀过你的亲爷爷!“平西侯爷,就真的不留一点面子,非要这么作践人么?”王太后流着泪说道。“给了你们面子。”郑凡抬起头,“但你们,可曾给大燕面子?”说着,郑凡从自己怀中掏出一块令牌,犹豫了一下,没丢给何春来,而是丢向了站在那里的苟莫离,“传本侯令,调南门大营兵马,入城!”苟莫离接过令牌,马上行礼:“喏!”军队,要入城了。先前,无论是郑凡还是许文祖亦或者是王府,其实都在竭力避免军队的入城,因为军队入城代表着事情性质的变化,而大家,其实都不想把事情的影响给弄变质。可问题是,事情的性质,已经变化了。所以,大军在此时,必须要入城,以维持局面,以安定人心。最主要的原因是,谁都清楚王府的力量不仅仅是那些个护卫那么简单,只有足够的力量,在接下来时,才不用担心王府势力的反扑,也能震慑住那些宵小。苟莫离领着令牌出去调兵了,郑凡又开始继续下达命令:“召成国太傅孙有道,入王府议事。”“喏!”一名亲卫应命而出。“戒令北门、东门、西门大营,严加防范,不得妄动!”一营兵马入城,足以稳定住局面了,另外三个大营,没必要再动,而且还得防止他们骚动。“召颖都,所有五品以上官吏,各部主官,入太守府待候!”“喏!”“命颖都四大门,除南门外,其余城门,即刻封闭,敢擅开城门者,守城校尉和当值守兵,全部以谋逆罪论处!”“喏!”布置完了这些,郑凡看向许文祖,他是有些越俎代庖了。许文祖则对郑凡点点头,示意自己清楚和理解。其实,在这个时候,既然平西侯爷在,那肯定是由平西侯爷主持局面,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可以最大程度地杜绝一些人的心思。许文祖不会认为郑凡是想和他争权,当下这个情况,也不是去想什么权力斗争的时候,有郑凡在,他心里才真的踏实,至少,局面不会乱起来。换句话来说,此时郑侯爷若是韬光养晦,或者还在顾忌这顾忌那的,反而是一种失职。苟莫离曾推测过,他之前似乎是中计了,如果侯府太心切地给王府松绑,在燕京有心人眼里,就是很着相之举。事实上,以郑侯爷现在的地位,他畏惧的人和事,并不算多。而且,他也清楚那三位,到底会如何看待事物。当你一心为公,坐在这个位置上且做着该做的事,一切以大燕角度出发,那三位,是看得清楚的,而且,是绝不会怪你的。这或许是这个大燕,最让自己舒服的地方了。郑凡伸手指了指闻人敏君,道;“将其带下去,严加看管,没本侯允许,不得接触其他任何人!”两个亲卫上前,抓住了闻人敏君。而郑侯爷的目光,则落在了剑圣身上。这个女人,很关键,因为郑凡希望从她那里,得知幕后那位的真正身份。别人看管,他不放心,唯有剑圣。剑圣没扭捏,起身,跟着那几名亲卫一起离开了。郑凡的心,踏实了下来,继续下令道:“另外,王府所有下人,包括宦官、宫女、家丁,全部缉拿,一个一个地给本侯严查身份,命密谍司协助。告诉颖都密谍司掌舵,这件事,他逃不开一个失职之罪,如果无法戴罪立功,不用上报朝廷,本侯直接拿他脑袋祭旗!”“喏!”一系列事情布置了下去,唯有宫望部的事儿,没下令。一来,在许文祖提醒过自己的当晚,郑凡就派人回去给公孙志部传信,命其在这段时间,盯着宫望部;同时,还给奉新城的瞎子传信告知了这件事。二来,宫望的事,是侯府内部的事宜,得由他郑侯爷亲自去料理。闻人敏君的这件事,已经足够大了,加不加一个宫望,无所谓,反而若是将宫望的事放到明面上,还会有损侯府的威严,显得侯府驭下不利。伴随着一道道命令的下达,其实是一种对于王府而言天塌下来的前奏。在场所有人其实都清楚,准备事情做完后,接下来,就是要对王府进行发落了,只不过,这个比较漫长,因为要得到燕京的首肯。但当这件事明目化,公然化后,以燕京那边的脾气,是断然不可能再忍气的。大燕的脾气,向来不好。哪怕那位皇帝陛下已经在后园修养很久了,但没人会觉得,燕皇陛下的脾气,已经被修养没了。被捆缚在地上的赵文化虽然无法挣脱束缚,但还是在此时抬起头,看着郑凡,道:“还请侯爷接下来,手下留情,王府的事,要是做得太绝,恐引得晋人心寒!”“呵呵,晋人心寒?”郑侯爷伸手轻轻拍打着王座的扶手,“好啊,有本事,就反啊,说得像是本侯怕了一样。晋地敢反一次,本侯就带兵平一次;敢反两次,本侯就平两次;敢反多少次,本侯就平多少次。本侯是封侯了,可本侯麾下可不知道还有多少儿郎渴望着爵位呢?拿这事来威胁本侯,可笑,我大燕的士卒要是怕打仗,今日坐在这里的,就不会是本侯了!”赵文化凄然一笑,额头磕地,道:“王爷现在毕竟还是王爷,还请侯爷,多留一份体面。”郑侯爷很平静地道:“皇子,本侯又不是没废过。”这时,许文祖开口道:“郑侯爷,本官先去府里,准备去见那些大臣,先把颖都局面安稳下来,这里,就先交给侯爷你了。”郑凡点点头,“许大人去吧,放心,这里一切有我。”“嗯。”许文祖笑了笑,“得亏这次侯爷你在这里。”这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郑凡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所以,这才是那位幕后黑手,引自己入颖都的目的么?他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从根本和法理上,以一种堂堂正正的理由和手段,拔掉颖都得这座王府?或者,这本就是算计自己不成后的,另一个选择?无论自己怎么选,怎么应对,那位,都能达成他的一个目的,无非先后罢了。郑凡缓缓地闭上眼,他没有被算计的那种失落感,心底,反而有一种期待,因为郑侯爷清楚,这世上除了老田,其余任何人,既然敢拿自己当刀,就得做好被自己这把刀割喉的准备。见郑侯爷在那里出神,不说话了,许久,司徒宇此时缓缓地爬起来,他想站起来,而坐在他位置上的郑侯爷吐出了两个字:“跪着。”刚站起身的司徒宇,又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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