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贬居冷宫30
龙瑄蕤只是带着三五从人快马加鞭离开了京城。不是担心龙瑄炙变卦会不许他离开。而是必须马上见到乐家兄弟,在一日没有确定乐晖盈生死之前谁也不能保证她真的安然无恙。倘或乐晖盈真的有事,不论从公从私都是无法弥补的。
皇帝那儿估计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最近接到宫中密报皇帝不论是对哪个嫔妃都已经没有一丝温情。又让新选了三个宫嫔充斥宫掖,那个新宠张婕妤倒是见过一次,也不知皇帝从哪里看出和乐晖盈有点点相似。唉,早知道这样又何必把她伤到体无完肤。
“王爷,到了。”前面探路的侍卫回报:“乐辉懿乐将军在行营外。”
龙瑄蕤狠狠抽了马一鞭子,坐骑吃痛很快就到了军中。乐辉懿手里拿着的是老父亲笔写来的家书,信中提到冷宫大火。父亲只字未提妹妹近况,只是语气萧索间似乎已有不测发生。
“大哥!”龙瑄蕤朗声叫道。
乐辉懿蓦然回首,龙瑄蕤风尘仆仆地站在面前:“安王!?”
“辉樉呢?”来不及寒暄,龙瑄蕤不避嫌疑地问道。
“在里面。”不经意间挥动着手里的家书,脸色已经说明京中所发生的一切尽已知之:“王爷可是带来小妹的消息。”
龙瑄蕤拉着他:“我们进去说。”
乐辉慡神色凝重坐在大帐里,如果自己执意带着妹妹走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兄弟俩之所以甘愿为龙瑄炙所驱使,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一家团聚,可是目前看来似乎一切都是只梦境。
“辉樉?!”龙瑄蕤的手在他眼前晃动着。
乐辉慡回过心神:“你怎么来了?”
“皇上口谕,让辉懿马上回京。”龙瑄蕤自顾自拿起乐辉慡的杯子喝了口茶,乐辉懿早已不避讳这个也就不以为杵。只是这道口语倒是大出兄弟两意外。
“回什么京?!”乐辉慡不耐地低吼:“以前是为了姗儿对他一忍再忍,如今倒是不用听他驱使了。”
“让辉懿回京彻查冷宫失火缘由。”龙瑄蕤压低了嗓子:“皇后还活着。”
“你胡说什么?!”兄弟俩惊疑不定:“满朝上下谁不知道的事情?”
“别人清楚还是我清楚。”龙瑄蕤环视左右,乐家对于这种事的防范素来比皇宫都要严密:“我与刑部的赢善一起验的尸。我敢确定那不是三姑娘。”
“你凭什么确定?”“那女尸是个宫女。”龙瑄蕤有时候很怀疑这兄弟的脑子是不是除了妹妹的事情以外就是别人的脑子,其余的事情精明无人能及。一旦涉及到乐晖盈就是绝对的不够用的。
“皇帝知道了?”乐辉慡回过心神。
龙瑄蕤摇头:“没打算告诉他,他狠心这么做便不想把这件事告诉他。再说三姑娘如今身在何处还是个谜,那个宫女脑后的剑伤来自哪里我还没弄清楚。”
“颜晟!?”乐辉慡脱口而出:“姗儿一定是他救的。”
龙瑄蕤抬手拍在他身上:“你们敢让颜晟待在禁宫,不要命了。”
乐辉慡叹了口气,把颜晟和云戎的事一五一十说给了龙瑄蕤。龙瑄蕤沉思半晌,看着兄弟两个:“先不管这些,大哥要先回京。皇兄身边如今一个能够靠得住的人都没有,我担心皇兄会糟践自己的身子。这些时候又是选妃又是酗酒,都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由着他去,薄情无义。”乐辉慡大不以为然。
“若是真的无情还会这样?”如是从前龙瑄蕤一定会跳起来维护乐辉慡,可是这时候方才发觉皇帝处在这个位子上真正受苦的是他自己。明明爱一个女人爱到骨髓里,却要亲手去把她埋葬甚至是做掘墓人把她送进坟墓。痛彻心肺的不止是乐晖盈,还有他的皇兄。难怪从未见过他有一丝轻松的神色,多数时候都是倦怠或是阴郁的。眼神里所隐藏又岂止是皇权所赋予的孤独,还有不足为外人道的苦楚。既然这人间只有一个乐晖盈愿意解了你的愁苦,你又为何要把她送到阴曹地府去?
乐辉懿不打算耽搁:“我看我还是动身吧。”
“不急,先给老爷子送个信儿。”龙瑄蕤却又止住他:“老爷子那儿,只怕也是忧心忡忡的。”
乐辉懿点头:“我顺道回去一趟,你们在这儿万事小心。”
乐辉慡愣怔着始终没有说话,听见他要走方才回过心神:“姗儿只怕还在宫里。哥,要是见到她劝劝她。”
乐辉懿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没有说话。这回轮到龙瑄蕤不解起来:“什么事要劝她?”
乐辉慡叹了口气:“她会生出离了皇帝的心来,真的离了他又如何?我不想看着姗儿一辈子都不快活。”
“你终于愿意她跟我皇兄在一起了?”龙瑄蕤记得他一向是不愿乐晖盈和皇兄做夫妻的。
“姗儿的心结和皇帝心结是一样的,少了谁都不会快活。两个人,命定的劫数。”
“皇太后,您就去看看万岁爷吧。”赵玉赔着笑站在奉慈宫的花园里。龙濬焱在这里住了两天,小脸吃得红扑扑的。都有些像先前在皇后身边的光景了,只是孩子的爹这些时候有些不妙起来。
皇太后逗弄着乳娘怀中的孙儿:“皇帝还是每日沉溺于酒色,不问朝政?”
“是。”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就是下朝以后喜欢找来新入宫的几个小宫嫔陪着喝酒而已。宠幸倒是没有过,夜里不是待在东暖阁的书房就是去坤仪宫独坐至天明。
皇太后看了赵玉一眼:“你们在皇帝身边当差,就由着皇帝随着性儿胡闹?误了大事,谁来担待!”
“奴婢知罪,请皇太后责罚。”赵玉顺势跪在地上。
略微踌躇了一下,皇太后看着他:“你先回去,这件事容哀家想想。”
“皇太后,您就是顾念皇后一直都是孝顺您的,也不能看万岁爷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不顾啊。”赵玉砰砰砰地磕头:“小殿下还不知事,已经没了亲娘。若是万岁爷在……你看小殿下还有谁来护着呢?”
“摆驾。”皇太后无奈,这母子俩每年说的话数都能数得出来。这时候去劝,会如何?真的撂开手不管却是无论如何都下不了这个狠心,他是皇帝是自己名义上的儿子。看着活泼可爱的龙濬焱就会想起少年时的龙瑄炙,那时候就显得忧郁阴沉不已的孩子似乎总是缺少人间亲情的抚慰。常会看着蕤儿在自己怀里撒娇,他却是站得远远地故作不见。终究是个孩子,有时候脸上流露出的那种羡慕和期盼会看得人心疼。
大婚以后,看见乐晖盈那种性子自是以为从此以后他的生命中会充满了阳光。终于有一个女子来让她走出阴霾。哪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结果,难道自己指婚也指错了?
赵希等人看着皇太后为赵玉说动,肯屈驾前来都有些高兴。至少在皇宫里,皇太后是唯一一个能够用自己的位份和身份来说动皇帝的人了。
刚刚看完奏本,笼着一件素色的袍子出了御书房。皇太后站在门口看着几乎瘦脱了形的龙瑄炙,眼睛有些发涩。冷宫失火,皇帝公诸于众的圣旨上丝毫没有提及给乐晖盈行大丧礼。自己去穿着素白的衣饰为皇后服妻孝,这倒是第一次听说皇帝会做这件事,如不是亲眼所见是万万不肯相信的。
“母后?”龙瑄炙看清来人,露出平素见惯的形容:“这儿天子正衙,母后颐养天年怎么到这儿来了?”行了个常礼,赵希赶紧命小太监端来两把圈椅在侧殿放下。
皇太后从乳娘手里抱过龙濬焱:“哀家本不该来,只是焱儿这孩子可怜,少不得要让他来找找皇帝。毕竟没了亲娘的孩子,总会有个爹去疼疼他的。孩子这么小,总不能说少娘无母就是没人理没人管吧。”
儿子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龙瑄炙看去依稀可见乐晖盈的影子。忍不住伸手抱过龙濬焱:“好好的,怎么会没人疼没人管。”
“皇帝,哀家说句你不爱听的话。这话,哀家不说没人会说。”皇太后心疼地看着皇帝枯槁的形容:“你是一国之主,但不可为些许小事乱了章法。若是皇后还在,也不愿看到你这样子。但凡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天下黎民苍生着想。天子虽然也是平常人,只是你的一举一动都是牵动着百姓的。如今又是与鞑靼在两军交战,若是听闻你这样不知珍重自身,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龙瑄炙抱着儿子,胡茬磨蹭着儿子细腻的脸蛋。龙濬焱不耐烦地扭动着:“抱抱,抱抱。父皇,抱抱。”
皇太后几欲接过孩子。只是龙瑄炙这样子想要接过来断乎是不肯放手的。“看着焱儿,哀家就想起你小时候来。那时候你比他大得多懂事得多,每日在庆云宫看到我都是爱理不理。只要看见蕤儿在我身边就离得远远的,我知道你想你母后也怨先帝那样对待你母后。只是这皇家之事又岂是一两句话能够说得清楚的,就仿佛你和皇后之间。在民间,你们算得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夫妻了,只是在这皇家这种事算不算忌讳呢?已然这样了,人总是要往前看。我实在是不想看到焱儿以后长大是跟你一样的性情,你这样苦的是谁?还不是自己!”皇太后看他默然不语,只是不住摩挲孩子:“让焱儿平安长大,也算是不负你和皇后夫妻一场。余下的事还是要你自己去做。”
龙瑄炙神色复杂地看着皇太后,沉默许久:“母后,您先回宫去吧。有些事容儿臣想想。”
皇太后点点头:“焱儿,我还是先带走。你这样子实在是不放心把孩子交给你。”看他一身素白的装束:“有些事总是要学着遗忘,夫妻情重固然是好事。也不要糟践了自己的身子,还有着许多是要你亲为料理。不要太过放纵了,毕竟是一国之君。”
“是,儿臣知道。”龙瑄炙把怀里的儿子交给皇太后:“儿臣送母后。”
皇太后抱好龙濬焱:“好好歇着吧,别去坤仪宫那边了。灵堂还是撤了的好,总这么放着也不是法子。”
龙瑄炙没有说话,只是目送皇太后出去。
乐晖盈穿着一身与两旁树木同色的长裙站在花木丛中,默默看着皇太后回到奉慈宫。皇太后下了銮驾,怀中抱着肥白可爱的龙濬焱。
只是一眼。乐晖盈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不听使唤的颤抖着,慢慢朝前挪动着艰涩地脚步:“焱儿……”
“谁在后面?”皇太后惊觉出异样,一扭头看见满脸是泪的乐晖盈站在身后:“皇后?!”仰头看看天空,日正中天是断不会有鬼魂出现的。
“母后。”乐晖盈一下跪在地上:“媳妇不孝。”
“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太后惊疑地看着她。
“皇贵妃万福!”鸾莺微笑着从后面出来:“鸾莺给皇贵妃请安。”
“鸾莺?!”皇太后又惊又喜:“是你救了皇后?”
“是,奴婢大胆坏了宫中规矩。”鸾莺也是一福。
皇太后笑得有些灿烂起来,一悲一喜不过是一个时辰之内所发生的事情。乐晖盈没有事,一切事情都会有转机了。“快起来,这是怎么说的。”把龙濬焱毫不迟疑地递给乐晖盈:“这是你的命啊!”
还有什么比儿子重回怀抱更值得欣喜的事情,乐晖盈抱着久违的儿子泪流满面:“乖乖,娘的乖乖。”
龙濬焱异常乖巧起来,伏在母亲颈窝里一动也不动。与刚才在父亲怀中的不安判若两人。仿佛这个地方是熟悉而安全的。
“先进去。”皇太后一径进了奉慈宫,乐晖盈紧紧搂着儿子跟在后面进去。
摩挲着儿子的小脸,乐晖盈禁不住亲了又亲。“娘,亲亲。”龙濬焱依稀认识眼前这个人,似乎就在不久之前也被这样抱着亲吻过。所以只是搂着母亲的脖子不肯松手,乐晖盈见状越发是泪如雨下抱着儿子抽搐不已。
皇太后叹了口气:“这是何苦来,一个在乾靖宫弄得消瘦不堪,一个在这儿哭得跟个泪人儿似地,早知道这样就不该许你们成婚。或许这样啊,都要好过许多。”
“皇太后,奴婢失礼处太后勿怪。”鸾莺又是一福。
“怪你什么,救了我们家儿媳妇。不许她走皇后的老路?”皇太后挑眉笑道:“都是多年的旧相识了,就不要在我面说这些了。要是知道皇后在你这儿,我是不用担这些日子的心了。”
“机缘凑巧而已。”鸾莺笑着谢座:“这样子看着人心疼,实在是不敢让她出来。只是这母子连心,哪里还有什么赶得上这个的。”
皇太后摇头:“皇帝都给她服妻孝了,这是第二次了。先帝为了皇后也是这么做过,皇帝又是这样。有人说无情最是帝王家,我看啊这帝王家的情种也是不少的。”
轻轻拍哄着怀中的儿子,乐晖盈隐约听见服妻孝三字。抬起头看着皇太后:“母后,皇上还好么?”
“没有什么比你平安无事的活着还要好的事了。”皇太后正色道:“皇帝已经是瘦得脱了人形了,我倒想着我今儿说他的那些话能有些用。这么些年来,我们这母子之间说的话数这一次最多了。”
“皇太后,鸾莺从前若有什么不到之处皇太后看在我家小姐的份上还请饶恕一二。”鸾莺正正经经跪在皇太后面前:“幸亏有您,要不真不知道如何收场。”
“皇帝总是我的儿子,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出事而袖手旁观置之不理。”皇太后示意鸾莺起身:“这些年你也收敛多了,再不像从前那样子就好。其实我们都老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还去计较从前那些事做什么,都像皇后这样岂不是好?”
鸾莺不置可否地一笑,谁说乐晖盈这样子就是好,隐而不发不一定是件好事。再说这位主儿肯出来见你,就是已经想好了大半。只怕再出去见了皇帝,就不是闹着玩了。指不定还要伸出什么故事来,总是一件事。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一定是没有好结果就是了。鸾莺有些自悔起来,早知道是这样就不该跟她说那些话,这位小娘娘可不是先朝皇后的性子:娇娇小姐一个,说什么还要掂量一二。这位可是不怕事的性子。真的惹急了可是刹不住的。只怕皇帝也要受气一二才会罢休的。
皇太后看她这样子倒是没想许多。原本这夫妻之间不论是民间还是帝王家都是一样的。只要两人是两情相悦又何须去在乎别人是怎样看法,再说后家一心辅国并无过犯。皇帝这样子做实在是有违厚道。只要乐家不计较这件事,皇后与皇帝原本就是恩爱的一对小夫妻又何必棒打鸳鸯。至于那些嫔妃,不过是皇帝跟前凑趣的玩意儿。皇帝过了新鲜劲儿就不值什么了,益发不值得为了这些人闹得夫妻不和起来。不是有句俗话么:家和万事兴!这句话放在哪里都是适用的。再说自己早就和后家打断骨头连着筋了,还不是怨恨自己养了个不争气的儿子非要跟皇后的哥哥牵扯不清。不向着皇后还向着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