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温表面上看着呆滞,但其实十分会来事。
他忙托起了杨钊的答礼,看起来很激动地说着:“杨三郎言重了,言重了……本就是乌虚子有的事,是韦家那帮疯狗想要趁机拖三郎下水,我只是做了一点力所能及的事,举手之劳,担不起三郎的言谢。”
杨钊也做出诚恳的样子:“救命之恩,岂是小事?吉兄放心,杨三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从此后,但凡是吉兄的事,便也是我杨三的事,纵使刀山火海,也定要报答吉兄。”
吉温则越发激动:“杨三郎快别这么说,小弟受不起,受不起啊……”
两人一番“推心置腹”后,再回到去往杨铦府邸的坊街上时,已俨然生死兄弟。
来到杨铦府上。
杨钊先去敲门。
“原来是杨三爷,快请进。”
杨铦府的前院管事收了杨钊不少赏钱,每次见到杨钊,都格外热情。
“杨监在府上吗?”
“在在在,杨三爷先进来喝碗茶,小老儿这就去通报。”
前院管事匆匆去了。
这几天,京城内闹得人心惶惶,杨铦由于之前和韦家来往密切,眼下再见到韦家轰然倒塌,韦家的人一个接一个被抓进诏狱去,吓得连睡觉都不安稳,所以一直待在府内,大门不出。
现在听到杨钊来了,杨铦急忙跑了出来。
他想从杨钊这里打探些消息,以求得心里安宁些。
“三弟,终于把你盼来了……”
杨铦从没有这么热情地招呼过杨钊。
但他只招呼了一半,就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了杨钊身后的吉温。
场面一度有些凝滞。
杨钊缓和气氛,为两位引荐:“杨监,这位是京兆府内的法曹主事吉温,目前正……”
“我认识。”杨铦粗暴地打断了杨钊,“如今这京城内,谁还不知道‘罗钳吉网’的名号?”
随着韦坚和皇甫惟明一案的进行,罗希奭和吉温两个原本寂寂无名的小人物如今也是“名”满京城,被人起了个外号“罗钳吉网”,听说可用来让小儿止夜啼。
“你把他带到我府上来做什么?”
杨铦这话已说得十分不客气。
杨钊正要回话,吉温接了过去:“我是受了王侍郎的托付,前来同杨监说几句话。打扰之处,还望杨监不要见怪。”
“我同你这种人之间没什么可说的。来人啦,送客!”
杨铦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吉温反倒一屁股坐了下来:“杨监最好还是同我说上几句……如若不然,我们只好换个地方说话了。”
杨铦惊讶得睁大了眼睛:“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威胁我?”
杨钊也感到大出意料。
先前来的路上,吉温刻意讨好他,显然是看中了他杨家人的身份。
可面对真正的杨家人杨铦,吉温反倒如此强硬,说话丝毫不留情面,太反常了。
难道仅仅是因为杨铦的态度激怒了他?
杨钊出来缓和场面:“二位都是在为朝廷办事,有什么话好商量,切莫动气。”
“杨参军教训的是。”吉温对杨钊的劝告依旧很客气,可转头对杨铦时,他的语气立刻便严肃了起来,“杨监考虑的什么样?还是就在你的府上,同我说两句吧。”
没想到,杨铦居然服软了。
杨钊再一次感到意外。
他可是杨贵妃的亲兄长啊,除了李隆基,天下谁人敢拿他怎么样,居然会被吉温一个小小法曹主事给威吓住!
“有什么话,快点说!”
尽管杨铦的语气还很强硬,但他同意吉温问话,分明就是被镇住了。
吉温的煞白的脸上扬过一丝不经意的得意,随后问道:“正月初七,杨监在府中大宴宾客,前刑部尚书韦坚也曾前来赴宴,可有此事?”
一听到韦坚的名字,杨铦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许久也说不出话来。
吉温已经进入到他审讯人犯的状态中,冷眼打量着杨铦的反应,瞅准时间再次逼问:“我问你,可有此事?”
“有……”
杨铦颤巍巍地答道。
他甚至都忘了为自己辩解。京城里官宦往来,本就是常有的事,尤其是节假期间。
吉温立即追问:“永王殿下也在那场宴会中?”
“是……”
“还有太子舍事通人李岘?”
“是……”
在吉温的凌厉攻势下,杨铦已经彻底放弃了抗争。
吉温不给他留下丝毫喘息的机会,再问:“韦坚和李岘曾在你府中密谈,长达半个时辰,他们密谋了什么内容?”
“密谋?”杨铦再废物,也知道这句话绝不能认,忙辩解道,“这是哪个挨千刀的遭的谣?绝没有这样的事,绝对没有……”
吉温冷声低喝:“是诏狱里的韦坚亲口承认的。”
“他认了?”
杨铦鼓大眼睛问道。
吉温点了点头:“若非韦坚亲口承认,我又是如何得来的这个消息?我现在只问杨监一句话,韦坚和李岘,是否在你府里密谋过,他们密谋的内容是什么?”
“我……我……”
杨铦使劲地咽着口水,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吉温趁机再好言劝道:“杨监可一定要想清楚了。论官职,论家世,韦坚都在你之上;论战功,论圣人的信任,你更是无法和皇甫惟明相比。再看看那二人现在的处境,被关押在诏狱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杨监以为,你就一定能逃过他们今日的遭遇?或是,他们的下场还不够惨么?”
“你别说了!”
杨铦几乎是咆哮了出来。
随后痛苦地抱住了脑袋,“我说。”
“说吧。”
“韦坚和李岘,”杨铦用力咽了一口气,“确实我府上密谋过……”
“他们密谋了什么?”
杨铦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别问了,我真的不知道。当时他们进了一间单独的耳房,大半个时辰后才出来,除了他俩,没人知道他们密谋的具体内容……”
“好。”
吉温看得出来,杨铦确实不知道密谋的内容。
他以一个胜利者的身份爽快地站起身来,朝着杨铦一拜,“杨监不顾个人私情,据实以报,让那些奸党无处遁形。圣上和右相都会知道你的功劳的……那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而杨铦已经瘫在了位置上,连回话的气力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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