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码头,回雁停下脚步,看向跟着的人,“小姐在城里很有些朋友,如果你不想被人注意的话,最好离我远点。”
连七目光灼灼地盯着回雁,“你先走就是。”
回雁转回头,脚下有如生风一般,很快蹿出去十来步。
连七随后跟上,不紧不慢,却偏偏只吊在二十步外,不多不少。
回雁心里有数,对方的本事不亚于她。
回雁顾不上连七,故意经过了几个易鸿留下的暗棋的联络点,果然没有看到自己人,顿时心里一沉。
现在,要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云乡伯的暗棋身上吗?
小姐刚才的话,显然只是想让她把话带给鱼英达,由鱼英达来主持大局。
可就算鱼英达心系小姐,小姐现在的处境也还是很危险。
至于云乡伯的暗棋,即便告知了消息,恐怕也未必会那么快有所反应。
她有些不理解小姐的用意,但小姐这样做肯定有道理,她只能照着去做。
眼看着露过一家糕点铺,回雁停下脚步,正要进店,连七凑了上来,目光看着别处,“你可别耍什么花样。”
回雁理直气壮,“小姐答应过要给夫人买板栗糕的,你不放心的话,跟着一起进去好了。”
连七不置可否,却还是跟着回雁进了糕点铺。
回雁一进店铺,便出声道:“拿两盒板栗糕,我家夫人最爱吃的那种,不要太甜腻的。”
小二看了回雁一眼,应声道:“知道了。”
很快,回雁拎了两盒糕点走出铺子。
连七也不着痕迹地跟了出去。
整个过程,回雁都很规矩。
连七又盯了店铺两眼,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心里总是觉得有点怪怪的。
不过,青城易鸿安排的棋子都已经被他们掌握了,这家糕店铺应该不在列。
就算真有什么古怪,应该也不会像易鸿的人那么难缠。
更何况,闵西月还在他们手里,有什么好怕的。
想到这里,连七将这件事放在了一边。
等两人都走远了,糕点铺里却有了不小的动静。
之前接待回雁的小二,立马往内间走,朝着一个掌柜打扮的中年人道:“西月小姐怕是出事了。
闵鱼夫人明明对板栗糕过敏,她身边的丫头回雁却要了足足两盒。
还有,回雁一向都是寸步不离西月小姐的,今天却单独出来,身后还跟了个可疑的家伙,颇不简单。”
闻言,中年人腾地站起了身,“回雁还跟你交待了什么没有?”
小二摇头,“大概是被人盯着,她不好明说。
不过,取糕点的时候,她给了小的这个暗号。”
说着,小二拿笔在纸上画了出来。
……
闵西月在等待的过程中被请上了一只小舟,小舟很简陋,但还是能容纳下三四个人坐在弧形的蓬舱内。
透过小窗,闵西月看到对方的人正在将码头的百姓们集中到一块,虽然过程粗鲁了点,但也算遵守承诺,没有动手。
与她同坐在小舟上的是年纪最大的连二。
连二五十来岁的模样,留着一小撮胡须,掺杂着大半的白须。
脸皮焦枯,身材也十分瘦弱,像是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手指更是弯曲地像老木。
不过,连二的双眼看起来还很有神。
留在岸上准备“接待”她外祖父的,是连五。
连五要比连二年轻地多,三十近四十的模样,不爱说话,看上去很阴沉,不是个好惹的人。
跟着回雁离开的是连七,只有二十多岁,但从言行就看地出,也是个奸猾之辈。
连二、连五和连七三人,就是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凶神恶煞的队伍的主导人。
而三人当中,显然又以年长的连二为首。
至于三人的名字,闵西月觉得多半不是真名,只是代号罢了。
她没从三人的样貌上看到半点相似之处。
或许是离开了人群,或许是舟上的人少,闵西月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连二问,“西月小姐就不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闵西月看了连二一眼,没马上接话。
她当然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实在不清楚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所以一直忍着没有主动开口。
现在对方主动开了口,想了想,便问,“外祖父说地很模糊。”
连二微笑,“他应该没告诉你真相吧。
当年,他可是乐国皇族的背叛者!”
闵西月心里一惊,表面不动声色,“你的一面之辞罢了。”
连二道:“要不然,你以为鲁家那么多人都没了,为什么独独你外祖父还活着?”
闵西月将目光转向窗外,“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你说什么都可以。”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真相,但对方说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信。
连二又道:“你外祖父可有跟你提及那些宝藏?”
闵西月没说话。
鱼向文托她转卖的乐国旧物已经出手了不少,还有一小部分留在了文月斋。
但闵西月不认为对方会是为了那些古董出手的。
那么,外祖父还拥有乐国的什么宝藏?
乐国已经消亡,又会有什么宝藏值得这些人这么大手笔地来青城抓他们?
就在闵西月以为连二会说些逼迫的话时,连二却突然转了话题,“你说当年乐国向岚国臣服,理宗爷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连二口中的理宗爷,自然就是乐国的最后一位国君,也就是葬身在火海的那一位。
乐国只存在了短短的五十五年时间,经历了太祖、世宗与理宗三位国君。
三位国君都是有勇有谋、治国有方且爱戴百姓的人,一直很受乐国百姓以及史书称道。
甚至其他诸国,一提到盛世仁君,也都会将乐国翻出来做例子。
如果三位国君当中,要论到最有争议的一位,自然就是亡国之君理宗了。
虽然许多人认为,理宗当时向岚国臣服,是很仁善的举动。
没有掀起两国争战,也没有将无辜的兵士与百姓搅进去。
但还是有一部分人,尤其是武将、上层贵族,甚至许多国君,都认为理宗这是懦弱无能的表现。
想到这里,闵西月摇头,“理宗爷当年的决定,无分对错。
他只是在坚持他的理念,因为这部分理念,使一些人受益,也使一些人失利。
他不必在乎别人的想法。
大家的评判,也只是自己的主观臆断。
但如果要问我个人的臆断,我觉得他没有错。
只能说,乐国时运不济,国运未盛,就引起了强敌的注意。
就算勉强击退了岚国一次、两次,那么三次四次呢?
岚国堂堂大国,是不可能忍受这样的耻辱的。
而且,抛开岚国不说,其他周边小国肯定也在虎视眈眈。
就算未必会与岚国联手对付乐国,随便使点小绊子,也很可能让乐国万劫不复。”
其实,乐国向岚国一时称臣,并不代表长久的势弱。
如果乐国没有发生那场惨案,而且坚持发展壮大到今天的话,很有可能会将局面调转过来。
所以,乐国的灭亡,不在外敌,而在内忧。
但这话,闵西月没有说出来。
因为不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但很显然,她外祖父身为其中的一份子,应该是知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