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能力足以支撑起他的骄傲，只是这傲气和傲慢，自由和自私，一字之差，天差地别。她的理智告诉她，个人的自由应该限制在不伤害别人的框架内，但她的内心，又对他所说的为所欲为无比的向往。
“你就是顾忌太多，何不把那些仁义道德都放下。”
白露白了他一眼，用说的当然轻松，心里边背着负罪感的不是他。
是啊，负罪感。对无辜之人的歉疚，让她做不到他所谓的随心所欲。
“你能查到杂耍班子投宿的地方吧？”
“可以。”
“待会儿带着小芷儿，我们去看看他们，无论如何，我做不到对无辜的人造成伤害后还理所当然，必须要去道歉。”
莫止殇放开她，“他们并不无辜，弱就是原罪。”
弱就是原罪！
白露如遭雷殛。
弱是原罪，便可以由着人任意欺辱？
她突然觉得很悲伤，从以前到现在，不管在哪一个时代，她其实都是他眼中那种“弱”的人，她的身边，也围绕着很多同她一样“弱”的人。他们很弱，但却让人感到温暖，让人信赖。而如李良奕、凌傲霜这样的“强者”，却是毫无愧意地随意伤害别人。
如今，他口称的护着她，是让她可以不必顾忌着别人的感受，可以全凭自己的心意活着，似乎因为他的庇护，她也进入了“强者”一列。
可是她，骨子里还是那一个“弱者”。
“我来到这个世界，若不是那些在你眼里很弱的人的帮助，我早就和小芷儿一起死在乱葬岗了。”她仰头看着他，“我做不到你说的那样全然不在意别人，只顾自己愿意。”
莫止殇沉默着，与她四目相对。
白露的眼里闪动着祈求，“别让我觉得自己爱上的是一个冷酷无情、自私自利的男人，你对我、对小芷儿、对娘都那么好，那么包容，不会真的对无辜的人也能够理所当然地伤害。”
“露露。”他抬手，摩挲着她的脸颊，“那些只是外人，你必须要学着分清内外，不要为这些不相干的人来勉强我。”
白露双眼倏地圆睁，他的回答是意料之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她突然想到了真定公主，她总是表现得楚楚可怜，总是轻言细语、温柔和善，可她的所作所为也实实在在地是全部站在她自己的立场在考虑，从来不看、不听、不想别人的意愿。
白露退后两步，远离他。
“露露。”他伸手拉她，但又被她眼里的失望给震住。
“我要一个人静静，你别来……让我一个人……我要一个人静一静。”话落，她几乎是逃地跑出房，冲进女儿的房间，拉上门闩。
而独留房内的莫止殇，在呆愣片刻后，施展轻功朝府外而去。
秋月明一家在庙会上玩到尽兴，方才踏着夕阳余晖走上回家的道路。当他们到家，已是满天繁星。
“什么人？”惊叫家门前一道黑影，秋月明厉声喝道。
“是我。”黑影开口。
“莫止殇，你怎会在此？”
“找你。”
秋月明打量了他一下，不只是光线太暗还是怎么的，总觉得他这脸蒙着一层黑影。
“你们俩先回去。”他对妻子道。
南宫红炼点头，带着儿子回家。
秋月明攀着莫止殇的肩膀，扬扬手里提着的一串美酒，那是一个个圆圆的小酒壶，由绳子串起来，方便买酒的人携带，又可以随时取出一壶小酌一番。
“难得有机会，走，咱们去喝一杯。”
莫止殇没有异议，两人施展轻功，飞身上到山顶。
秋月明甩给莫止殇一壶酒，他接过，扯开壶盖，“咕噜噜”朝嘴里就倒了大半壶。
秋月明也由着他，在一壶酒尽了之后，又丢给他一壶。如此，直到莫止殇连喝了四壶。
在他自己伸手去拿下一壶时，秋月明按住他的手。
“够了，你过来不是借酒消愁的。”
莫止殇瞪着他。
“瞪我也没用。说吧，你和嫂子又发生了什么事？”
莫止殇转开眼，趁他松懈之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得一壶酒，又咕噜噜朝嘴里倒。
“可怜我的美酒，尽灌了蟋蟀。”秋月明低声嘟哝，也跟着拿起一壶。
与其全部被他喝完，不如自己也跟着喝。
两个人比赛一般，你一壶我一壶，地上散落的空酒壶越来越多，直到所有的酒壶都空了，秋月明大了一个嗝，往后仰躺在山石上。
“现在酒喝完了，可以说发生什么事了吧。”
莫止殇还是沉默着，秋月明也不催，一时之间，静悄悄的，连风都停止了拨响树叶。
“她要我去向那杂耍班子道歉。”良久，莫止殇突然开口，语气难掩愤怒与不解。
“这很嫂子，她很善良。”秋月明道。
“她是委屈自己去迁就别人。”莫止殇愤愤地拿起一个酒壶，才发现那早已经空了，他怒而将其丢开，撞在石头上“哐啷”一声粉碎。
“她总是如此，被这所谓的道德限制，好的坏的，善良同情，却总是委屈了自己，偏偏还有那许多忘恩负义的。以前便罢了，她带着小芷儿，不能与人结怨生仇。可如今有我，她完全可以不必再顾忌这许多，可以随她的心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却还是如此，甚至还要我去给那几个无能之人道歉，她究竟将我置于何地？”
秋月明听着他愤怒地说完，即使他因为酒意说得有些混乱，多年的交情让他依然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
“你不认为该去向杂耍班子道歉？”
“自然。”
意料之中的答案。他是真的认为强者可以凌驾于弱者之上，只不过他向来不屑于去欺压比自己更弱的人，反而令人误以为他并不会看不起比自己更弱的人。
沉默，再次在两人之间蔓延。
莫止殇首先失去耐心。
“我不是来找你喝酒的。”
秋月明低笑，当然，你是来找我排疑解惑的嘛。
“我很好奇，你是因为嫂子不领你这庇护的情在生气，还是气她让你去道歉扫了面子？”
“有区别吗？”
“自然是有的，你不告诉我原因，我怎知道该如何为你出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