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派出杜贺和秦源出击后,蒋庆之就回到了驻地。
妻子来信了。
在信中,李恬提及了肚子里的孩子,说是越发喜欢动弹了,没事儿就踹她一脚,或是给她一拳。
——好似迫不及待要出来。
预产期不远了。
蒋庆之恨不能插翅飞到京师家中,亲自守着妻子,等着那个孩子出世。
“伯爷!”
胡宗宪进来,“城中有些不安。”
“不安正常。”蒋庆之把书信收好,“这是土木堡之后草原异族第一次大规模南下。老胡,换做是你慌不慌?”
胡宗宪笑了笑,坐下说:“说实话,刚开始是有些慌。”
“如今呢?”蒋庆之问道。
“如今听天由命。”
“担心谁?”
“杜贺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中有数。我担心的是右路。”
“秦源?”
“是。秦源名声不好,大同守军协同出战的将领和他不会和睦。”
“我也知晓秦源名声不好,说实话,我在京卫中扶持谁都比扶持他更为妥当。可我依旧选择了他。”
“伯爷重才。”胡宗宪说道。
“不只是重才。”蒋庆之说道:“大明军队为何糜烂?秦源是不是将才?”
胡宗宪点头,“是。”
“既然是将才,他为何不得不靠着女人来升迁?这看似秦源无耻,可在我看来,这是对大明军队的嘲讽!是朝中,是兵部,是军中的那一套狗屁升迁法子无耻!”
蒋庆之冷冷道:“我就是要用扶持秦源来告诉那些人,靠着人脉,靠着贿赂,靠着讨好才能升迁的那一套,该特么滚出军中,滚出朝中!”
胡宗宪苦笑,“伯爷,这会得罪许多人。”
“人有许多种活法,怕得罪人,那么你就得活在世间的各种规则中。这世间有一张网,把帝王将相,贩夫走卒都笼罩在了其中。”
蒋庆之缓缓磨墨,“老胡,我想做的便是,把这张该死的网扯开一个口子,让这个大明,让这个天下喘口气。随后,老子要把这张网彻底撕碎。”
胡宗宪一怔,“伯爷,这是要打破乾坤吗?”
蒋庆之对他微微一笑,“不行吗?”
……
“蒋庆之为何一力扶持秦源?”
这是赵文华一直不解的事儿,“秦源此人靠着丈人上位,若是一路顺遂还好,当初演武败给了蒋庆之后,秦源丈人那边便舍弃了他。若非蒋庆之支持,此人早已被赶到了莽荒之地……”
严嵩也在看信,信是严世蕃写来的,说了些朝中的事儿。
在严嵩走后,票拟依旧是严世蕃,不过严世蕃很聪明的把朱希忠和崔元也拉了进来。
——当年杨廷和父子偌大的名头,最终灰飞烟灭。
当初杨慎能召集百官冲击左顺门,靠的便是影响力。
若是严世蕃表现的太过独断专行,难免会让嘉靖帝联想到当年的杨氏父子。
我儿果然聪明!
严嵩颇为欣慰。
——小事尽数交给朱希忠与崔元,二人颇为不满。果然是贱骨头。
严嵩看到这里,不禁捂额。
这还是那个儿子,目中无人。
——票拟之权乃我父子立足根本,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严嵩心中微微叹息,知晓儿子说的没错。
一旦放开口子,让朱希忠和崔元等人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儿,后续这二人弄不好就会成为敌人。
罢了!
严嵩收好书信,赵文华在边上笑道:“可是东楼的信?说来也好笑,当初我曾认识个相师,那相师说我是辅佐贵人的命,我想那贵人定然是义父。可相师说我能辅佐贵人数十年……义父之后是东楼,父子皆贵人,岂不是数十年?”
这话彩头极好,严嵩也微微一笑,然后说道:“你提及了秦源。秦源此人名声是不好。蒋庆之却不肯舍弃,并非不舍人才。在老夫看来,他这是在藉此告之外界,有才可用,有才必用。”
赵文华不解,“京卫中将才不少,何必单挑出一个声名狼藉之辈?”
“越是声名狼藉之辈,越是能让外界感知到蒋庆之的意志。”
……
在被明军斥候发现后,折合台就令麾下抓紧赶路。
“那颜,明军若是主动出击,咱们当如何?”
疾驰中,有将领问道。
折合台在这一路想过了明军的各种应对手段,从容的道:“大汗率大军在后,明军若是出战,我军当以雷霆之势击溃对手。若是敌军势大,那么我军以牵制为主,右路沙雷部便可突袭明人京畿。”
“可功劳却成了沙雷的。”
“蒋庆之不是蠢货,若是他全力出击,只为了挡住咱们这七千骑,这个大明名将的名头可就不值钱了。再有,七千人马来袭就得郑重其事,回头大汗十万铁骑兵临城下,他蒋庆之当如何应对?”
几个将领都兴奋了起来。
“故而我断定,蒋庆之只会以一部应战。多了便是自行示弱,与军心士气大为不利。”
“那颜!”
一队斥候狼狈而归。
“发现明军。”
“多少人马?”
“大概上万。”
“来了。”折合台目光炯炯,“果然不出我所料,一万人马,不多不少。这是不甘示弱。正好……”
折合台回身,“全军歇息,吃些干粮。”
这是大战前的休整。
“敌将是谁?”折合台问道。
“是秦字旗。”
“秦字旗……秦源!”折合台突然笑了,“当初密谍打探明人京卫消息时,曾提及一事,说府军前卫指挥使秦源乃是靠着女人才能执掌一军。后来此人演武被蒋庆之击败,连自家女人都看不上他。蒋庆之派此人来迎战……这是觉着我不堪一击吗?”
折合台找个地方坐下,拿出干粮,一边吃一边吩咐,“秦源不足虑。击败此人后,我军不可停留……”,他神色肃然,“告知勇士们,莫要为了捡些甲衣就停滞不前。往南一直走,过了大同,那才是明人富庶之地。绫罗绸缎,女人粮食应有尽有。”
“是。”
……
相隔七八里的草原上,秦源也在吃干粮。
大同参将张永清在另一侧,几个千户围着他在说话,不时看秦源一眼。
“此人无耻,在京卫中臭名昭著。长威伯令此人统军,不如让参将来。”
“就是。此人先是靠着女人上位,接着又靠着长威伯苟延残喘,窝囊废一个。靠着此人指挥,下官担心……”
张永清吃着干粮,突然骂道:“都特么消停了。”
几个千户不解他为何动怒。
“大战当前内乱,这是自己寻死!”张永清冷冷的道:“把那些小心思都收起来。至于那人如何,本官自然会看。”
“参将的意思……”
“若他真有本事,那一切好说。若只是个靠着女人上位的蠢货。休怪老子夺权。”
此行主力是大同守军,共计七千人。而府军前卫不过三千。
秦源坐在那里,静静的吃着干粮。
一个千户过来,“指挥使,张永清等人在密谋些什么……”
“无需管。”秦源说道。
“就怕他们使绊子。”
“看着就是。”
吃完干粮,斥候带来了敌军出发的消息。
“集结!”
这一战没有什么花哨,秦源就准备堂堂正正的硬扛折合台。
他看了张永清一眼,微微颔首。
张永清勉强颔首,但眼中的不屑之意却显露无疑。
武人可以靠人脉上位,靠女人上位却会被人看不起。
“列阵!”
三千骑兵在左右两翼。
中间是步卒。
府军前卫就在中间。
地面开始震动,秦源抬头,看到了远方出现的黑线。
“敌军来袭!”
喊声中,张永清等人来了。
“秦指挥使,此战是个什么章程?”张永清问道。
秦源淡淡的道:“伯爷说过,御敌于国门之外。那么此战咱们的目的就是把敌军挡在大同之外。”
张永清笑了笑,给几个千户使眼色,暗示莫要生事。
秦源却主动开口,“军令一旦发出,任谁都得遵令而行。若有人阳奉阴违,有人不听号令。那便当诛!”
张永清呵呵一笑,“我等自然知晓。”
“知晓就好。”秦源看了他一眼,“还请张参将告诫那些人。大旗上差些东西!”
张永清看看秦字旗,知晓他说的什么意思。
“敌军加速了。”
前方敌军开始加速了。
竟然不试探就发起进攻……张永清叹道:“这是轻视。”
双方的距离迅速被拉近。
“放箭!”
明军的箭雨无法让敌军减速,弓箭手刚撤,那些趴在马背上的敌军直起身体,摇动长刀在呼喊。
“杀!”
疾驰的战马撞到了第一排明军的长枪上。
嘭!
前方人仰马翻。
张永清看了秦源一眼,见此人神色从容,心想这可是故作镇定?
“敌军突破了。”有人喊道,“右翼!”
张永清看去,右翼那里被敌军一股精锐悍卒打开了一个口子,后续的敌军在欢呼着,往这个口子冲了进来。
“预备队上去堵住!”张永清下意识的喊道。
秦源看了他一眼,“不必动。”
这一眼中带着告诫之意。
这不该你来发号施令!
张永清咬牙,“预备队不上如何能挡住?”
“右翼兵力充足,我信黄柏!”
有军士疾驰而去,把秦源的话告知右翼将领黄柏。
“跟着老子来!”黄柏回头看了大旗下的秦源一眼,若是中军出动预备队,便是他的失职。
黄柏带着数百军士冲了上去。
随即纠缠在一起。
张永清在仔细看着。
秦源却在总览全局,对右翼只是一扫而过。
张永清握紧双拳,右翼是大同将领指挥的边军,那个千户黄柏张永清熟悉,平日里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此刻他不是该惶然不安求援吗?
“右翼……”有人惊呼,“看!”
张永清努力抬头看去,只见黄柏……卧槽尼玛!
那个胆小的黄柏,竟然亲自冲杀。
而且!
所向披靡!